衡玉放下了茶盏,起身离去。
程平立即跟上。
“欸!老哥,我还没说完呢!”
他刻意将最精彩的前因后果放到了最后压轴说的,这老哥怎么听到最紧要时走人了呢!
就不想知道那明威将军与河东王之间是什么深仇大恨?
听热闹的人走了,留下讲热闹的人心痒难安。
于衡玉而言,此事既然已经传开了来,这所谓的“仇人”之说的内情便没那么重要了——眼下重要的是,此人当真就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吗?
还是说,不过是被人推出来的替罪羊?!
而替罪羊,在认罪之后,往往会面临同一种下场——
但大理寺她注定是进不去的。
衡玉上了马车,便让翠槐取了纸笔出来,匆匆在信纸上写了几个字,便折起,递出了车厢:“有劳平叔再跑一趟侯府了。”
程平头也没转一下,一手驱车一手接过。
马车行至临近定北侯府的长街之时,衡玉带着翠槐下了马车,去逛了书斋和脂粉铺子。
程平闪身进了一条长巷,避开行人视线,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定北侯府的后墙处。
衡玉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遂才带着手中提了不少盒子的翠槐往回走。
“萧侯不在府中。”她上车之际,已经折返回来的程平低声说道:“两刻钟前,去大理寺了。”
衡玉微一颔首。
既是去了大理寺,可见他已经想到了,那么她这信是送到还是送不到,都无区别了。
衡玉回到家中时,自家阿姐与嫂嫂,也正在议论此事。
“这位明威将军已年过四十,却仍未娶妻……只十多年前于凯旋的路上收养了一名孤儿做义子,但这个孩子,却于七年前被河东王让人给活活打死了,之后又将尸首丢进了河里,好些时日才被寻到……”
“这位将军也是试着讨过公道的,但僵持了许久,大理寺最终也只是推了个王府仆从顶罪而已,不久后河东王便随父前往了河东道……时隔七年,这才又回了京师。”
“大约是旧怨难消……”宁玉说着,不禁叹息了一声。
喻氏则咬牙道:“这河东王的确是罪有应得!”
衡玉若有所思:“看来这个动机极有说服力了……”
“小玉儿,你可是不信此事?”宁玉轻声问。
衡玉摇头:“我信。”
大理寺的人不是傻子,作为一朝最高的司法之所,只要有心,便不可能会轻易被人蒙蔽——
动机有了。
刀刃、血衣燃烧过的痕迹也寻到了。
且此人既是四品武将,手下必有得力旧部,这些人平日里可以光明正大地居于京中,出了事也不必躲藏——因此,手段与条件也有了。
而以上这些,都是无法临时伪造的。
所以,她信,不得不信。
但是——
“人或许的确是他所杀,但这并不能说明,他身后就一定没有其他主使……”衡玉思忖着道:“况且,他暴露的时机太过巧合了,像是急于了结此事,以免让这场火烧得更大,再烧到不该烧到的人身上。”
“没错。”顾听南想了想,道:“且此案之前瞎子都看得出来,分明就是冲着萧侯来的!可据闻此人的证词却是‘只为随便拉个可信些的替死鬼而已’,倒像是临时起意才将脏水泼到了萧侯身上……”
衡玉点头:“是,这一点至关重要,所以我才认定了此人背后必然另有主使。”
她凝神道:“一个想让河东王死,一个想借河东王之死构陷萧牧,利用姜正辅,离间卢龙军与朝廷之间本就处于危险边缘的关系……而若是计谋落空,也自有前者来顶下一切罪名,后者整个计划,称得上进可攻退可守,当真是‘高明至极’。”
此案起初的构陷手段看似“肤浅拙劣”,就差将污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但走到这一步,一层层抽丝剥茧下来,便可见对方步步为营。
宁玉听得背后冒了层冷汗:“如此心计手段,且藏得这般深……此人究竟是谁?”
她也是与妹妹暗中谈过一场的,起初疑心是姜正辅的设计,但昨日三堂会审后,这个猜测已经不成立了。
不是姜正辅,也不可能是当今圣人……那会是谁?
“这位明威将军心中必然有答案在。”喻氏说道:“若能撬开他的嘴,任他背后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也要无所遁形了!”
衡玉点头。
是,只需撬开此人的嘴,即可让那只一直于暗处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现形——
但对方行事如此周密,此事恐怕不会顺利……
不过萧牧既然已经赶了过去,眼下便等消息吧。
衡玉看向窗外天边缓缓滑落的金乌。
不见天日的大理寺天牢内,无分白昼黑夜,时间在此处仿佛被长久冻结。
身着囚服,胡须杂乱的男人低着头,闭着眼睛,缓声道:“替我转告你的主人,让其务必珍重……也愿其,早日心愿得偿。”
站在他面前的一名寻常狱卒微一颔首,而后从牢房中退了出来。
……
“见过萧节使!”
大理寺前堂,狱卒正同萧牧行礼,眼底很有些惶恐。
按说他一个小小狱卒应当没什么机会认得萧节使,但谁让萧节使是熟人了呢……
先前大家私下都说萧节使要完,可如今一晃眼局面大变了!
现下大家私下都觉得自己要完,他方才也在暗自忐忑反省——之前对萧节使说话的声音是不是的确大了点?
“有劳向杜少卿通传一声,便说本侯欲见今日被捕的顾长武一面。”萧牧道明来意。
顾长武,便是那位明威将军。
狱卒不敢不应:“是,小人这便去寻杜少卿!萧节使请往前厅稍坐片刻!”
“不必了。”
此时一道声音自萧牧身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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