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赖光斩杀酒吞的故事里,主角真的只是源赖光吗?
不,并非如此,酒吞同样是故事的主角。
如果没有源赖光斩杀酒吞,那么酒吞甚至可能会成为百鬼夜行图上那一大堆根本不被普通人记住名字的妖怪。
源赖光因为斩酒吞流芳千古,可酒吞同样因为被源赖光所斩而出名。
这就好像,每一个优秀的故事里,不仅仅要有一个“英雄”,还一定要有一个“魔王”。
同一个故事,只要从不同的视角来讲述,既可以是“英雄”的赞歌,也可以是“魔王”的终焉。
如果,从酒吞的视角去看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就可以明白酒吞“成神”的咒了呢?
……
澪努力冷静下来,她站在住吉神社内,仔细观察那副不太和谐的壁画。
越是仔细观察,她越是觉得古怪。
昨天他们两人以为这是一副突出伊邪那岐命禊祓的壁画。
如果仅仅只是那样的话,倒也只能算得上是古怪,毕竟以伊邪那岐命的神位,就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喧宾夺主”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今天当她再认真地看过去的时候,才彻底明白,这幅壁画上真正的重点,是被禊祓仪式洗涤后留下的污垢。
开什么玩笑,一个神社,祭祀的竟然是污垢?
再想想八幡神社,在佛教式的祭祀下,竟然供奉了武士造型的神像,这是不是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渎神了?
熊野神社也是如此……
这三个神社,与其说是在供奉祭祀神明,还不如说是在亵渎神明,故意供奉和神明截然相反的东西!
这样的神社,竟然能带给源赖光庇护?
这样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恶毒的神社,竟然不仅没有给人带来不幸,反而是在本地传出了不小的“灵验”名声?
究竟是自己这么多年的阴阳术学废了,还是这地方本身不对劲?
虽然说自己现在明明是在被追杀,不应该浪费时间去想这些东西,但是澪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一切太诡异了。
从本地民俗出发……
虽然不明白良守为什么务必坚持这么去做,但是在两人的相处间,澪也潜移默化地受了些影响。
她回忆着自己昨天在博物馆里走马观花随意浏览时看过的东西。
好像的确有什么似乎真的可以和这里的一切牵强的联系上?
……
“你不去继续你的追杀,反而是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太婆真的好吗?”
大街上,池田婆婆拄着拐杖后面跟着伊吹岳,两人就像是祖孙散步一样走在公园里。
“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疑惑崔月不疾不徐地说道,“再说了,就凭借我一个人想在这么大的城市里找到两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了。”
“海底捞针才怪……”白衣女人远远吊在后面,但还是清楚的听到伊吹岳的话,明明之前都能精准地在山里找到目标,现在却忽然说自己找不到了,说出去有人会信吗?
但她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好奇地远远跟在后面。
相比起连酒吞自己都似乎“不上心”的追杀,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个老婆婆究竟是谁?
经过一天的观察,她完全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法力或者妖力。
而对方那种暮气沉沉仿佛随时都会离开人世的气息,也同样在毫不掩饰地证明着她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但是,一个凡人,会这样和酒吞仿佛老友般对话?
酒吞可是“死了”上千年了!
他怎么可能还有“普通人朋友”存货于世?
这个老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这么跟在后面走了一段,老人停在了本地的墓园前。
此时的墓园内,恰好正在举行一场葬礼。
“生老病死,这才是自然的真理。”老人幽幽说道,“凡是生灵都离不开生死,而正是因为有生死,才能称得上是生灵。”
“哦,对了。”酒吞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知道吗?我不久前见到了个有趣的人,也是生死,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你。”
“呵,这有什么?”老人笑了声,“既然有生与死,自然是谁人都已用的咒,我不过是……”
她叹息一声:“反过来被咒束缚的看不清前路的……”
“你我终究还是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伊吹岳说道。
“你我本就不是一样。”老婆婆幽幽道,“不论你如何否认,不论你看起来多么随心所欲,你其实被困住了。”
“你不也一样吗?”酒吞反驳道,“拥有了无法摆脱,才是最痛苦的吧?”
“的确如此。”眼看着两人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激烈,老婆婆却率先放弃了,“被自己背叛,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我曾经无比痛恨自己,但现在……”
她冲酒吞笑了起来:“我其实不那么在乎了。”
“不那么在乎了?”
“是啊……”老人说道,“千年了,能得到也好,得不到也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知道吗?当我看到自己脸上爬起皱纹,鬓角开始变白,走路也走不快,身子也慢慢佝偻了,我是那么的开心。衰老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变化,我开始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我喜欢慢慢从家里走到博物馆去上班,慢慢整理那些展品,然后看着来来往往的参观客人发出相信或者不相信的议论。
“我觉得这样就好了。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有一天,我真的就能够躺在床上一睡不醒呢?”
等到老人絮絮叨叨说完,酒吞这才开口:“是了,是我想错了,我们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在一条路上。”
“并不是一开始就不在一条路上。”老人摇头,“连起点都不同,又怎么能说是一条路呢?你我不同路也不同命。”
“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可听到这么一段话,还是很难受。”酒吞惋惜道,“但我们还是朋友吧?”
“当然是朋友了。”老人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我一直以来都有一点不明白,难道你所追求的东西,不是早就已经得到了吗?”
酒吞低下头,半晌,才幽幽开口:“回家,不是那么容易的。”
“原来如此。”老人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你早就明白了……难怪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