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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视同仁即大仁

一缕青烟袅袅,博山炉令寝室内尽是檀香的温暖细腻、醇厚圆润。香炉临旁则是一张金丝楠木榫卯四柱床,蚕丝帷帐卷至上沿,床上孔雀图案锦被下趴一人,此人正是在知味居被灌醉的庄荀。庄荀掀被坐起眯着眼挠了挠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慵散的伸了一个懒腰后穿鞋起身,醉酒后他约莫睡了两个时辰,天色已黑,细雨淅沥。庄荀踱步来到厨房随意找了点吃食包好后便撑起一把油纸伞独自出门去了。

庄荀撑伞一路向北而行,入夜的街道无风无声无人,颇有些寂寥。抬头看了眼星空,却不得一颗繁星,见雨不大,庄荀便收了伞在细雨中漫步道“有道是细雨微风,如今只有细雨却无风,天不顺人意,天不顺人意啊。”迎头巷尾的黑暗处缓缓走来一老道,老道身材矮小穿一粗布灰道袍,眯缝眼酒糟鼻厚嘴唇,脸上还有老人斑,一副邋遢的样子,这道人同样没撑伞淋雨而行,笑着对庄荀说“天不顺人意,那你就顺人意了?老道等了半天也不见你送饭来!”庄荀白了一眼道人说“今儿让俩孙子灌多了,这不刚醒酒就来给你送饭了。”庄荀将手上包好的吃食递给老道,然后随意的抬起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听得“喵呜”一声,一只本在房上的黑猫跳到庄荀的右肩亲昵的拿鼻尖蹭着庄荀。

老道见状问说“这猫你原来喂过?”庄荀答说“第一次见,没喂过,感觉房上有物,就随便引引试试。”“小子你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啊,不光是只能驱使河中游鱼给你当靶子射了啊!猫这么敏感的东西都让你一下就引过来了。”庄荀微微一笑说“凑合吧,比张鸿还是差些,那心理阴暗的东西可比我能藏拙。”邋遢道人好奇问道“真比你强?”“嗯…切磋的话我能稳占上风,分生死的话,我必死他顶多重伤。虽说淬体之法世人皆能研习,不过是强化体魄罢了,但是大道至简,一力降十会绝不是说说而已,我对庄家的听会之法的研习仍然不得要领,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庄荀有些无奈的摊摊手,毕竟承认自己不如人可不是一件畅快事。“小子,老道早就劝你换我道家正统衍渡之法学习,你非不听,老子李耳紫气东来骑牛而去,道家千年间出了多少位道尊了,虽比不上两代人便出一儒圣的孔府,但至少也比你庄家所谓的听会之法强。除了书中记载的你老祖宗庄周,你庄家可有一位天人境界?你父亲庄兴邦都改习我道家正统的衍渡之法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老道眉宇间尽是惋惜。

“我啊,生降于这天地间,不曾想着强大如到那山河士,做一地霸主,更不敢想那地杰,为一方巨擘,至于您老刚说的那天人境界,天人天人,天下几人而已~我压根儿就没琢磨过。我就想着在这天之下地之上自自在在的活,顺心随性,行将致山山水水,寄情于天地万物,这才是我想要的。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听会之法,据说大成可以听万物声,会万物意,幻万物形,这不正和我心中所想一致吗?我在天地中,我心中亦有天地,万般天注定,就是日后精进不得也只是自己没那命罢了,我不愿,亦不悔。所以,我为什么要研习那衍渡之法?再者说,老子的推演之术也算大成了,不信给你算算你哪天死,看我算的准不准!”庄荀又恢复到他那一贯懒散的样子说道。老道转身往北走去,侧头冲身后跟着的庄荀低声说“万般天注定?天灾人祸那也是命里注定的了?你可知老子李耳早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就这等心甘情愿吗?”庄荀微笑的脸庞也正色起来,快走两步和老道并肩后说“狗屁!天地以万物皆刍狗乃大仁!一视同仁即大仁!倘若有一天这世间生灵涂炭,那这也是这人间的道!我就是要脚踏实地的做这人间人!你要再跟我叨叨叨,信不信打明儿起晚上不给你送饭了?”

老道悻悻然默不作声了,庄荀摸了摸肩上黑猫的脑袋,黑猫眯起眼很享受的样子抬起一只前爪伸到嘴边舔舐了起来,庄荀视线离开黑猫看向远方对老道说“明儿孟墨玺的二伯带着帮我从皇宫请来的墨家匠人就能到小鱼洲了,待他给我造出想要的东西,抓紧趁着这天下大乱前好好去看看这一方天地。”“小子,你莫再胡言乱语,如今国泰民安,哪来的大乱之象!”一旁的道人不满道。庄荀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低语道“老头,自欺欺人了不是,荧惑守心之象已现三次,天意如此啊!”老道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这种话跟小老儿我讲讲就算了,可莫在旁人面前提起,以免招来麻烦。”“行啦行啦,老头你怎么也开始唠叨了,还是怕我出门游历没人给你送晚饭了啊,我跟周兴邦说好了,您老每天去书院吃就行,凭你这本事,给书院当个挂名客卿也好啊。”“甚好!那小老儿就不推脱了。”

不知不觉间雨已停,乌云渐散,一弯弦月朦朦胧胧时隐时现。庄荀与老道走到城外继续向北而行,一座小丘映入眼帘,丘顶隐约有座道观的轮廓,小丘郁郁葱葱,视线隔着树林也看不真切,只觉这画面有些落寞之感。登上丘顶便见那道观,当真是破旧不堪,道观不大,总共四间瓦房,木质大门夜深看不出颜色,檐上瓦砾亦是,门上木漆已脱落大半,正中挂一匾额,上书‘闲云观’三字,字倒是钟灵毓秀,却不知谁的墨宝。老道上去推门,庄荀迈步跟上,行几步便入了主殿,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庄荀肩上黑猫立刻跳下肩头逃一样的跑开了。“难闻死了,我说给你出钱修缮修缮你还不要,一下雨殿内都是什么味儿!”庄荀皱起眉头走到一侧窗下推开窗户不满道。老道却乐呵呵说“此乃人间味儿,最配你这人间人啊!”掩鼻捂嘴的庄荀刮了老道一眼,走到殿中桌案上拿起三炷香,用一旁火石点燃纸屑后焚起香来,待香燃着便绕过桌案将香插进主殿三清雕像前的香炉内,退后几步双手合十长鞠一躬。

这老道道号‘焚尘道人’,一人在这闲云观不知有多少年了,他不求香火旺盛,也不收徒,一副大隐于市的做派,经年小庄荀游玩至此,老道看此子有趣,他也瞅老道对眼,俩人便成了忘年交,庄荀无事就来找老道谈天说地。虽说相差几十岁,但庄荀对他可没半点尊敬,早年喊他‘粉尘老道’如今更是直接叫‘老头’了,庄荀见老道清苦便要管他一日三餐还要修缮道观,老道听后头摇的像拨浪鼓,他说自己这是心无旁骛大自在,倘若每日能送个晚饭他就心满意足了。作为回赠,老道传授庄荀《拨天擢地道衍之法》,小时候的庄荀自然不知此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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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演之法的珍贵,抱着好玩的心态学习开来,凭借自身天赋没几年就衍算大成,乐得老道合不拢嘴,直言是捡到宝了,没有辜负他师父嘱托。老道小心翼翼的从榻下木箱内取出一件浅灰色道袍,抱在怀中缅怀半晌才看向庄荀说这是他师父传给他的宝衣,乃奇物玉髓蚕吐丝所织,世上仅此一件,柔顺异常,入水即能洁净且滴水不沾,更不惧刀砍火烧。本来庄荀看这道袍平平无奇又是别人穿过的很是嫌弃,但看到老道那如丧考妣的老脸就一把夺了去,还质问老道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不知是被庄荀气的还是舍不得师父遗物,老道一连半月都没搭理穿着他师父道袍故意在面前嘚瑟的庄荀。

绕过大殿俩人来到后方厢房,老道一进屋就急不可耐的盘坐榻上打开食盒大快朵颐,庄荀则熟络的搬张椅子坐下。屋内布置十分简单,一张榻,一张书案,两把木椅,俩个大木箱,一个相对低矮的书架上也没摆放几本书。与这陋室不符的,是一把挂在床榻上方的长剑,剑鞘古朴古风,庄荀一直感觉因此剑的存在,这间屋里的温度总是比外面低。据老道讲,此剑名曰‘寒蚕’,原来是避世门派凌绝顶的五把神剑之一,凌绝顶位于神州东北深山之中,百年来一直是剑道魁首,其驽物之法更是不传之秘。‘寒蚕’由一块奇异寒铁所铸,之所以奇异,是这块成剑的寒铁内有两条万年冰丝,冰丝遇熔炉火而不化,寒气压火几近熄灭根本无法铸剑,凌绝顶的当代宗主只得请出一位道尊好友以天火入熔炉,一连相助七天七夜方才铸就。‘寒蚕’剑身略有透明之感,细看之下则会发现一长一短两条白色丝线,即万年冰丝,因冰丝的存在,此剑挥出的剑气成蚕丝状且寒气逼人,故取名‘寒蚕’。

老道说他师父本是凌绝顶的大能,也就是这‘寒蚕’剑的主人,据说境界离那天人仅一线之隔,后不知何故弃剑修道离开凌绝顶入世,游历到小鱼洲建了这闲云观。默默无闻几十年直至病故,所以除了徒弟焚尘道人外,知晓他的人寥寥无几,更没有什么事迹流传。焚尘老道说他师父虽是剑术大能,却从未传授过他剑技剑意,三十年间只传他道法道理,也仅是在他师父辞世的时候才对焚尘道人说自己出自凌绝顶,本名风摇,佩剑‘寒蚕’,让他好生保存此剑,日后若有机会将此剑还于凌绝顶或者转赠有缘人。焚尘道人忙问其过往,老人躺在病榻上含笑说“老夫这一辈子,算嬴了天,演过了地,渡成了劫,却逃不出心啊!”说完看了焚尘道人一眼便驾鹤西去。听闻此事的庄荀沉默良久,幽幽说道“你师父逼格挺高啊…”

焚尘道人看庄荀望向‘寒蚕’,便抹了把嘴说道“你小子打这剑的主意呢?早就说送你,你还不要。”庄荀一笑摆手说“良剑配君子,你看我像君子吗?我有‘羞耻’就够了。”老道听罢突然放下手中食物一脸神往的轻声呢喃“‘羞耻 ’啊…”然后抬头看着庄荀问道“你可知这匕首的原名不叫‘羞耻’?”庄荀鄙视的看着老道说“你这不废话吗,自己的兵刃我还能不知?此匕首由陨铁打造,八百年前第一刺客荆邑人手中利器,原名‘天讥’,后荆邑人刺秦帝身死,‘天讥’落入秦帝手中,为嘲讽荆邑人的迂腐昏聩,秦帝将‘天讥’改名‘羞耻’。机缘巧合这匕首后来由我家先辈得到,便一直收藏在书院,前几年我才从老爹手中要来。”老道又问说“那你小子是否以为荆邑人当真迂腐昏聩适合这‘羞耻’二字?”庄荀回道“每个人心中的道与理皆不同,这个还真不好评价,不过荆邑人刺秦确实是逆天而行,所以他注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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