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阴平道、剑阁、德阳等地都被汉军夺取,蜀中之兵已经不可能往北、东、南三个方向逃窜了,唯一的生路乃是西方。然而西边除了汉嘉郡和汶江郡两个羌汉杂居的荒僻小郡之外,再往西去就是雪域高原,真正的蛮荒之地了。
马良盘算了许久,觉得等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也非得走这条路不可了。当下写了书信,派遣精干信使绕道送往关中,向刘备说明自己的打算。然后马良仔细评估着战场形势,直至九月,巴中被汉军夺取,阆中、雒城的伤亡也日渐增大,同时,李恢、魏延、张任等人流露出分兵袭击汉嘉、汶江等地的意图,马良终于坐不住了。
当下马良写了书信,死士突入重围,送入成都、雒城、阆中城内。约三处城池共同撤退。阆中之兵退往葭萌关,与葭萌关、白水关守军一道突围往陇右而去。马良自己则与成都、雒城之兵一道,准备先退往汉嘉,然后再定行止。
阆中守军焦璜、袁龙、蒋显、彭和等人得令,当即趁夜撤军,被吕岱挥军掩杀,焦璜、彭和尽皆战死,只有袁龙、蒋显率领着千余人成功退入了葭萌关中,与罗蒙、刘干会合,准备择机继续退往陇右去与刘备会合。
马良则领兵趁夜弃了安汉、资中、牛稗等地,先遣邓方、吕义去汉嘉的要道埋伏,随后自领马忠、李歆等人杀到成都城下,接应守军薛永、张表等人出城。
李恢、魏延虽然没有想到马良会突然选择放弃成都,因此有些措手不及,但反应却也极快,第一时间便即挥军围追堵截。马良则在接到了薛永等人之后第一时间便即掉头往汉嘉郡走,半路得到了邓方、吕义等人的接应,这才借着夜色惊退了魏延、李恢的追兵。
随后马良又在道旁等到了天亮,这才等得去雒城之下接应何袛的句扶回来。当下众军合兵一处,马良清点兵马,各军合计尚有一万二千余人,于是转头往汉嘉而去。
然而半道之上,蜀军士卒逃散者日渐众多,虽然马良全力维持军心,却仍旧止不住士卒逃散的势头,等到退到汉嘉之时,麾下兵马已经只剩下七八千人了,新征召的蜀郡、广汉郡士卒几乎全部逃走。
而且士卒还在不断逃散,马良对此却全无办法。
不得已之下,马良只得一边整修关隘,抵御汉军的追击,一边派人去西羌盘木王处,商谈借兵以及迫不得已时候的依附之计。
一众蜀军将领闻知,顿时悲愤不已。堂堂蜀汉大军,一向自诩为皇汉正溯,如今居然要依附羌氐蛮夷才能生存么?
许多蜀将宁愿死也不愿做此事。然而马良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力推行。众将都仍旧不服,甚至影响了汉嘉郡的防务,马良只得叹了口气,召集众将,解释道:“你们以为我愿意去依附羌人?我们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不依附羌人,哪还能有生路?莫非要背叛陛下,投降李恢么?”
薛永道:“至不济我们战死在这汉嘉,为陛下尽忠也就是了,何必要归附羌氐?难道要我们日后都披发左衽,去做胡人么?”
马良叹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们去做胡人了?只是如今除了去羌人之地外,我们的确是没有其他出路了。诸位能在巴蜀丢失之后,还追随大军退到汉嘉这荒僻之地,足见都是忠义之人。我也不瞒你们了,陛下退守陇右之后,形势甚为艰难。陇关虽然依仗着险要的地势守住了,但在祁山战场,陆逊督率着马超、庞德、史阿、郝昭、韩龙等人与张飞、赵云等鏖战数月,双方大相杀伤,若非前月正值秋收,刘贤将民夫和后续兵马都去放回去忙秋收之事,暂时放松了对祁山的进攻,恐怕此时祁山营寨已经被陆逊夺取了。但陇右疲敝,陛下虽然得了喘息之机,却仍旧没能调集多少力量增援祁山。长此下去,陇右必定是守不住的——以陇右一地与中原对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何袛闻言,目光一闪,道:“据我所知,逃到西凉的曹睿有意出兵增援陛下,共抗刘贤。莫非直到如今,那曹睿的兵马还没有派过来?”
马良道:“曹睿数千里跋涉,退到西凉的时候已经是人困马乏,濒临崩溃了。在西凉足足休息了一个多月方才回过气来,然后便第一时间派曹休、张郃、苏则等人去讨平治元多、伊健妓妾之乱去了。凉州距离万里,消息传递不便,如今道路又被敌军截断,我也不知道魏军有没有成功平定治元多之乱。但我想,便是再顺利,那也需要两三个月吧。换言之,魏军若要增援陇右,至少也要到十月了。而且,西凉也十分荒僻,当年的羌乱之所以能够绵延百年,那是因为羌人深得地理,聚合无常,难以寻到其主力决战。即便偶然战胜,天兵退后,羌乱又死灰复燃。但如今我军与刘贤之争,却是围绕着城池郡县在作争夺,这可是实打实的硬仗。合陇右、西凉之力,只怕也远远不是刘贤的对手。因此,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何袛道:“却不知马将军的准备是什么?”
马良叹道:“曹魏的退路是西凉,他们如今据住凉州要道,已经占据了先机,我们是没有办法与之相争的,那就只有另辟蹊径了。东边是刘贤,西边又有曹睿阻路,我军能有的退路无非就是南北而已。北面是草原,听说刘贤数败鲜卑,如今鲜卑人要么归附刘贤,要么就对刘贤惧怕万分,我们在草原全无根基,若是前往,必定难以立足。那就只有往南退入羌地了。西羌如今有牦牛羌、大牂羌、白马羌、先零羌、唐旃羌、烧当羌等最为强盛,其中牦牛羌之主盘木王与我军交情莫逆。我们若是前往依附他,不但可以倚仗其力在雪域高原站稳脚跟,而且还能往北一路收服大牂羌、白马羌等人羌人部落,出积石山与陇右相连,进而在陇右不可保全之后,接引陛下进入羌地。唉,这也是万般无奈之后最后的出路了。只要陛下还在,我们未尝不能在羌氐异域重新开创出一片基业来。”
众将闻言,沉思了许久,这才缓缓点头。虽然这条路十分艰难,成功的希望极为渺茫,但终究还是有些许可行性的。在此之前,其实众将基本都已经绝望了,仅只是抱着尽人事而听天命的意思在抵抗,然而如今听马良分析的头头是道,众将心底都冒出了几分希望。
不错,如今陛下尚在陇右坚持,我们须得努力奋战,尽量从旁给陛下减轻些压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