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她自觉睡了很久。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走到了一处从未去过的宫墙里。
万盏薄纸竹灯悬于檐下,栩栩如生地绘制着民间百态,艳丽的山云拓画沿着白墙铺展万里山河,绵延市井。
东璜岚沿着云维龙柱走进一处遍植了红瑾白萝的亭宇。
朱纱万重,影影绰绰地勾勒出亭中人挺拔的身姿。
“小雨仙倌?”
没人告诉过她,可是她就是知道他的名字叫仙倌。
小雨仙倌,他母亲给他取的名字。
“东璜岚。”亭中人倏尔笑了,隔着红绡直直望进她的眼里。
“陪孤喝一杯酒如何?”
东璜岚顿了顿,梦游般抬手推开厚重而触手又软若云烟的朱红绡纱走进亭中。
只见他的身侧放置着一张极其华丽的软榻,上面躺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年轻男子。
“介绍一下,这位是几天前继位南唐的新国主,贺兰山月。”
听他这么说,东璜岚才仔细看向这个睡着一般安静躺着的男子。
这人还算相貌堂堂,只不过现在眉目深陷,嘴唇青白,整个人没有一丝血色,说是具尸体也不为过。
而小雨仙倌坐在他身边,黑发用嵌玉攒珠的发冠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眼底的粉蓝如阳光下的晶石,闪耀夺目。
明明完全不像的两个人,眉眼间却隐约有彼此相似的影子。
“再过几个月,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了,世上再无小雨仙倌,只有贺兰山月。”
说这句话时他没有用孤自称。
“为什么?”
东璜岚蹙起秀眉,做小雨仙倌不好么。
“你不问我成了他,他会不会就死了?”小雨仙倌挑挑好看的眉,“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坏人?”
“他早就死了,你留着他一息尚存,算不得杀人。”
东璜岚摇摇头。
她从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个人死了应该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小雨师用什么办法吊着他最后一口气,尸体也没投腐坏。
人死了全身的气都会消失,哪怕看起来再鲜活也没有生命。
“瞒不过你啊。”小雨仙倌轻笑着端起玉桌上的白瓷酒盏,“金风玉露,佳酿难得,你陪孤喝。”
“我只陪仙倌。”
“好,那你陪我喝。”
三杯两盏下肚,东璜岚的小脸也烧了起来,这明明在梦里怎么也不胜酒力。
小雨仙倌眯起眼半带忖度地看向她,手里的酒盏在他玉兰般的手掌中旋转,盏底一朵青涩的莲花随着他的动作浮浮沉沉。
半晌,他睁开眼,晶莹的蓝粉色从眼底迸发。
“你该走了。”
说罢,他双唇间呼出一口气,莹莹绕绕,扑面而来。
他这是……
未及开口,眼前的亭台楼阁已如幻梦般散去,连着仙倌一起,离她越来越远。
等她醒来时,已是明月高悬。
睁开眼,是一张陌生的床,梆硬的床板睡得她全身每一寸骨头都疼。
跳动的烛火将整洁简约的卧房辉映上一层温暖的光,从陈设和装饰可以简单地分辨出这是一张男子的床。
男子的床?
头嗡得一下,东璜岚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而下。
还好还好,衣服都还穿着整齐。
可这是谁的房间呢?
正自疑惑着,虚掩的房门外一道白影忽闪而过。
毛茸茸的……有些眼熟。
东璜岚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向白影消失的方向一直追进附近一处庭院中。
月华如流淌的丝绸,清冷地铺满大地,无情如月也忍不住温柔将那庭院中的身影拥入怀中,缱绻缠绵。
那身影略显瘦削,手持一柄长刀,静时暖如温阳,动时势如杀佛。矛盾又融合的气质在他身上交织成画,孑然独立的怆然一如孤月。
是笙哥哥。
他的刀法好熟悉。
那不是爹爹的天行地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