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没有回答,沉默就是她的回答。
这个回答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将东璜岚抽醒,将她自以为是的幻想全部抽碎。
从小到大,从抄家训到自己开智后学习那诸多技能,自己原来从未真正得到过她的认可,在她的心里,自己原来一直都是无知幼女,不堪大用。
垂下手,东璜岚从未如此的无力,想要证明自己,但是眼下的处境却无时不刻地讥讽着自己的无能。
自以为技高一筹,现在呢?
真是……可笑啊。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把木梳能阻断气能流转?”君夫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落寞,自顾自问道。
“……司空夜。”东璜岚对君夫人如此在意这木梳感到奇怪,这阻断气能说来稀奇,却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难道还会有人觊觎不成?
踌躇再三,梳理好情绪,东璜岚缓缓开口问道:“无字幡仅仅只是自成山河的时空入口么,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知道的太多与你无益。”
“我是你的女儿,就算我想要置身事外,又真的能够么。”东璜岚下定决心道,“娘,你告诉我,你装作神识不清是在躲什么,舅舅,辰阳宗都在找的无字幡究竟是什么?”
她的声音被黑暗的甬道吞噬得一干二净,回响之后并没有等到想到的回答。
君夫人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转而淡淡地说道:“你爹生前原本与我商量着,等你笈礼过后,便给你许亲,你爹他原本中意的是虎阳军校尉曾杨,但是眼下形势不比当年,百里足足与你也算般配,你大了,自己拿主意吧。”
她说得理所当然,东璜岚却已经要跳起来了。
“至于司空夜嘛……我并不看好巫族的未来,他身子又不好,再者他们巫族自己也水深,恐难护着你。”君夫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娘亲这是在为自己的婚事作考量吗?
还有,曾杨是什么鬼,爹爹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当年东璜氏与朝廷的关系尚好,爹爹也不至于想要将她许给一个一无长物,眼比天高的纨绔子弟吧。
东璜岚几乎满头黑线,眼下身在局中,要关心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如何脱身么。
为什么娘亲看起来丝毫都不担心呢。
“娘,辰阳宗……”
“辰阳宗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君夫人打断道,“你爹和我自有安排。”
“可是辰阳宗伙同雍帝杀了爹和哥哥,还屠了整座临安城,还有,我们东璜氏不是承诺要保护妖族么,他们还有很多在人族的城市里苦苦求生,我……”
“岚儿,你想的太多了。”君夫人似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东璜氏和妖族的协定早在长安岭一役的时候就作废了,至于你爹和笙儿……他们都只是遵循自己的选择罢了,辰阳宗也好,雍州也罢,你都无须执念。”
协定作废……无须执念……
那她这些年苦学技艺是为了什么,只身犯险来阳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娘亲就这么想要把自己一嫁了之么。
“我累了,休息吧。”君夫人背对着东璜岚,淡淡一句,将她所有想问的话都堵在了心口。
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君夫人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珠。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所言会伤及女儿的心。
不远万里来救自己的女儿……
但作为一个母亲,她现在仅有的希冀就是女儿可以偏安一隅,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被辰阳宗处之而后快。
自己已经深陷囹圄,但是孩子不能。
一夜无话。
东璜岚迷迷糊糊地就地睡了一宿,入梦之前她尝试用法力缓解君夫人镣铐的束痛,却发现那铁链不知用何种材质,竟然将她的法力悉数吞噬,半点无法作用不说,连她不多的体力也一并榨干,直接送入昏睡。
刚睁开眼,头顶却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只有一个人。
“哟,苏叶姑娘反思得如何啊?”是曾杨的声音。
……
东璜岚摸不清他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好回答,心里暗暗奇怪,这结界已经消失,曾杨却丝毫没有察觉,难道他没有注意到欧阳朔所施放的结界么。
“怎么一夜过去,就成了哑巴了?”
“苏叶甘愿受罚。”思忖再三,东璜岚决定硬着头皮先继续演。
“啧啧,早这样乖顺,又何必自讨苦吃呢。”曾杨穿着厚底的牛皮靴,踩得啪啪作响,“走吧,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竟然让号称能睡到午时绝不巳时醒的百里公子这么一大早就来要人。”
说着,曾杨夸张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到东璜岚身边,俯身又耳语道:“怎么样,成全你们相处一晚,可要谢我。”
!!!
“怎么,你不会以为改了音容就真成了瑶女吧,东璜岚。”
!
曾杨知道自己的身份!
东璜岚回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君夫人,眼里的惊讶逐渐收稳。
娘亲和曾杨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既然娘亲不愿意说,那她只能像小的时候一样,自己寻找答案了。
至少现在她可以确定的是,娘亲被劫来这里,并非全无准备,而曾校尉,显然就是其中的一枚暗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