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其中得东璜岚浑然不觉,睁大眼睛一刻不敢眨地看着那道包围着至亲的光芒黯去。
父亲方才所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具焦黑,来不及再听她一声爹爹,一阵风吹过,便瞬间颓落,碎成粉尘散入他身后浓烟滚滚的东璜府中去了。
“准备。”江雨综没有半分情感的声音不急不慢地下令,枯槁的右手抬起,只等挥下。
顿时无数驽箭蹬在拉满的弓弦上,直指东璜岚的胸口,蓄势待发。
“等一下!”
“……”眼泪没有时间流下,东璜岚已经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桃花糕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是笙哥哥。
他双臂用力收拢着,用整个身体挡在妹妹和箭矢之间,生怕不长眼的箭矢冲破自己的怀抱。
东璜笙低低地将头埋到妹妹的脖颈处,轻声耳语,“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话,不要妄动,信我。”说完,温柔地亲了亲妹妹的小脸,缓缓放开怀抱。
司静若有所思地看向江雨综,卜天知命如他并无一丝惊讶,早晨出门的时候他便已悉知今日变数,但还是忍不住来了,便是想亲自看看这历史的车轮将选择哪一条可能的道路。
事情发展到这里,他已经看到了所期望的答案。
东璜笙牵着妹妹走向雍帝,一丝不苟地行大礼,跪在冰冷而湿润的地上,提起气大声道:“江宗主,我父亲即便是犯了天大的罪,也应当依照律法押回阳城庭审。更何况天子在旁都尚未下令,您身为宗主不尊律法,私自决断当众杀人,目无君上,敢问你又该当何罪!”
江雨综枯皱的脸色微变,顷刻间便要将这出言不逊的兄妹二人一并抹杀了。
但他的手刚起,却被行至一旁的雍帝压下,上位者的手臂不需用力,天然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即使江雨综并未将不过十八岁的年轻君王放在眼里,但大军阵前也不便发作,只能冷哼一声,咽下这口闷气。
“你便是东璜萧?”雍帝瞥了一眼说话的少年,袖子上麒麟纹中清晰地绣着个“萧”字
“是。”东璜笙冷峻着一张脸,倒是有了几分东璜萧的气质。
他何时和萧哥哥换了衣衫?
“有人上奏,说你参与雨师一案,包庇妖族,还打伤皇城侍卫,可有此事?”
“有。”东璜笙毫不犹豫地一口承认。
东璜岚疑惑地看向哥哥,明明那次任务并没有惊动任何侍卫,何来打伤之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哥哥却无意辩驳。
哥哥又为何要引导雍帝将他错认为东璜萧,也委实费解。
依她性子早就起身驳斥了,但是念及先前哥哥所说,复又压下愤懑,安静垂首。
“哦?那你可知罪?”
“我便是来请罪的,请陛下责罚,但舍妹无辜,雍州律法罪不祸及家人,何况她即不知道,也未曾参与其中,恳请陛下留她一命。”
雍帝的眼神在俩兄妹的身上游走了片刻,又看向司静,目光交错之间,似乎和这位预知天意,占透命相的司氏长老互换信息。
当雍帝再看向东璜笙时,便已有了决断,“如此甚好。”
他说完,从腰侧拔出一把长剑,略一抬手,抵在东璜笙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寡人知你心意,决定成全你,还不谢恩?”
“陛下仁德,多谢成全。”东璜笙面无惧色,坦荡从容。
他本是个爱笑的少年,此时却故作冷傲的模样。
似乎是要将他东璜萧的身份坐实。
东璜笙紧紧握住妹妹的手,用力地压着,似安慰,又似告别。
东璜岚听出了哥哥的语意,胸口痛的像被人剜了心脏,她还想反驳,但她也清楚,那样只会是送死,连哥哥最后的心意也要枉费。
她低着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像个破布娃娃,只有拼命克制的呼吸声带着颤抖的残音在替她哭喊,下唇被咬出了血,混着两颊的眼泪滴入泥水中去。
如果,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地跑回清芷榭,暴露行踪,笙哥哥已经跟着母亲走远了。
是她害了笙哥哥……
下一瞬间,她听到剑刺穿身体的声音,干脆利落。
全身一震!
……
她拼命握着那只手,握到整个手臂连着胸膛都痛得无法呼吸。
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慢慢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