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煦的好运在两年前戛然而止。
谁都想不到万氏能为了给韩家小叔凑赶考的钱银,竟跑去找了木器店老板,一口气预支了韩木匠五年的工钱,丝毫不顾他们家的死活。
更甚至,连韩煦那一年才一贯钱的束脩也没放过。
万氏在清晖书院各种歪缠,硬是把交出去的束脩也讨了回来,自然而然的收进了小叔赶考的盘缠里。
自那之后,韩家清贫的日子雪上加霜。
全家人忍饥挨饿,妹妹韩燕饿得皮包骨,瘦弱矮小又多病,差点没能活下来。
可爹娘除了唉声叹气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面对时不时上门来瞧瞧还有没有漏网之财的万氏,还总是笑脸相迎。
再后来,有街坊看不下去,就介绍阿娘去酒肆摊档给人帮闲。
于是阿娘便开始带着韩燕去给人帮闲。也不求什么工钱,只要管两顿饭就行。
当然最受打击的,还是韩煦。
书院山长和隔壁李夫子都提出过要资助他继续读书,但出于一种无法言明来由的自尊心,韩煦最终还是退学了。
他去了镇上的埠口,学人卖苦力。
他想早点凭一己之力养家糊口,想证明自己和韩木匠不一样,他是能养活一家人的。
至于向谁证明,韩煦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在埠口扛货,他倒也能坦然地放下读书人的清高。
只要能赚钱,脏活累活他来者不拒。
慢慢的,因为韩煦干活实在又勤快,埠口上往来的商人老板都爱找他做事,无形中触动了其他扛包客的利益。
在埠口干活的,本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真正的泼皮无赖也混在其间。
于是某天,收工回家的韩煦,就被一伙泼皮堵在暗巷里狠揍了一顿。
他当然也试图还击,无奈天天饿着肚子干重劳力,收工后早就筋疲力尽,又加上对方人多势众,韩煦只能认命的挨了揍,还被抢光了当天全部工钱。
就在他仰面朝天,躺在暗巷的夯土地面上,满心迷茫不甘的时候,温飞白把他扛回了温家武馆。
温飞白比韩煦虚长一岁,是温家武馆的小少爷,也是韩煦在清晖书院的同窗。
两人读书时也算棋逢对手,一个家风刚正劝学严谨,一个资质超群又刻苦勤奋,于是哪怕每次大小考评韩煦都刚刚好压过温飞白一点点,他也并不反感韩煦。
对手,有时候更适合做朋友。
既是朋友,温飞白自然做不到对韩煦冷眼旁观。他简单粗暴的扛着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韩煦回了温家武馆,替他正了骨,又上了药。
温飞白也劝韩煦回书院。
本朝尚文抑武,他觉得韩煦既然灵性悟性都属尚佳之材,不继续读书科考实在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赋。
韩煦却还是摇头,离开书院这么段时间里,他看过形形色色的市井百态,都是底层小人物的生活,看的越多他就越清楚的明白,科举这条路他走不了。
韩家太穷,并且很可能未来几年里还要继续穷下去。如果要供他读书,韩家会被压垮。
那太自私,他做不到。
于是温飞白就提议让韩煦留在温家武馆,先从杂役做起,若韩煦有本事让哪位师父看上,愿意教授武学,将来去考武举也算是条出路。
只是大端自开国,百余年来始终重文抑武,武举开科次数寥寥无几。
韩煦和温飞白都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安慰。
但韩煦还是领了温飞白的好意,心怀感激自不多言,只在成为温家武馆的打杂小工后,加倍努力的干活来还这份人情债。
这段回忆说起来长,在韩煦脑海中一个翻腾也不过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