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又吹黄一树叶子。秋天实在是个很容易让人感叹的季节,你看古往今来三界之中的文人骚客到了秋天都诗兴大发,诗的产量比平时都多,秋天的衰荷败叶、落叶枯草都极易让人泛起悲春伤秋的心情,于是往年匠造阁里秋天的接单量都是大大地增加,今天我要建一个忆秋亭,明天他要造一个秋影轩,好像只有在秋天里造房建舍才能减轻大家的伤感。
当然宁知也喜欢秋天,主要是因为秋天天气凉爽,工人出活快,出活一快心里就有成就感,所以盼着跟刘家能够尽快谈妥开工。
刘家府宴当日,依旧是老夏作陪。刘府高门大院甚是气派,难得的是气派之中又显出一番瑰秀来,外面看似府邸森然,让人以为也不过是中轴严谨的阔富人家,不想进了垂花门便生出许多意趣来,建筑的轴线渐渐消失,房屋园舍、亭台水榭看似仅凭心之所好,其布置又恰到好处,曲折却不偏耸,雅致倒不失富丽,少有的在不对称的格局里找到了平衡与和谐。未见主人,宁知倒先对这户人家生出了许多敬意。
管家引着宁知、夏织尧穿过一条名为“小飞鸿”的廊桥,桥下一泓清流,碧波潭影,一阵微风吹来,微波粼粼,桂花香气袭人。循着香气望去,那桂花树竟是种在一座小小的假山上,枝桠微斜,开得满树灿烂,它姿势奇特,碧叶黄花仿佛凌空而起。凌空之下站了一人,负手而立,一袭白衣,秋风且来,桂花飘落,那人站在飘落的桂花里,衣袂微动。
天庭之上,幽冥之中,也有许多仙官、妖士喜欢凹造型,什么一身白衣黑衣青衣紫衣,再施法来点花飞满天或是黑雾缭绕,矫情起来一个比一个得劲。但或许宁知在人间久已,见到这般如画之景,心里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可惜那人离得甚远,看不清楚面目,管家引得又急:“老爷就在厅里等着两位呢,早就想见宁知大师一面,说大师的图卷甚妙,比他之前设想的更妙上许多。”
宁知又抬眼望了一回那幅淡然的“人闲桂花落”,心不在焉地回道:“哪里哪里。”
刘老爷果然也是个痴迷营造的人,他的园舍皆是请了绘图师以他之意起图,边画边改,边改边造,就现在所住的这处园子从起图到如今也花了十年方成其形。近旁月牙湖的那块地,换了几任掌案、画了几十幅图卷也未有合他意者,所以迟迟没能动工。只是近年儿子便要议亲,新园舍的建造不能再拖,恰好老夏送上那份图纸,刘老爷如获至宝,便决定启用宁知作为他家新房舍的新一任掌案。
痴迷醉心某样事物之人,总盼着也能寻个同样痴迷醉心这样事物的人,好探讨个一二,正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觅。大约刘老爷在宁知的图卷上也感受到了宁知的设计热情,两人一见如故,寒暄没几句就拿着图纸讨论起来。两人对于建筑与月牙湖的关系,对于园舍的布置,讨论起来源源不绝,互相抒发了大约两个时辰,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刘老爷才想起来请宁知是来吃饭的。
刘家果然是富庶人家,一桌子菜可比秦大项家的花架子实在多了,刘老爷是豪门里的雅士,更能于这吃上捣鼓出许多名堂来。眼见这桌佳肴美馔,巴不得主人家赶紧起筷,宁知好大快朵颐,怎奈刘老爷突道:“予儿怎么还没到?”
“父亲。”一个白衣男子挑帘进入厅内,正是站在桂花树下那人,“我已来了多时,见父亲与客人聊得投机,未敢入内打扰。”
刘老爷热情地给儿子刘予引见自己新得的知己:“这位是你新府的掌案。
老夏喜上眉梢:好家伙,连酬劳都还没谈,这就算定了,果然有钱人就是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