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的秋天是如此之短,几场秋雨之后,江南刺骨的湿冷寒潮已然来临。钟山最高峰上的七灵寺更显清冷,秋叶落了满地,静静地躺着衰败,等待着重新融入大地,开始新的轮回。台阶之中、地砖缝隙之间奋力挣扎出的野草却兀自绿着,像是对命运安排的嘲讽。寺旁的七灵潭在细雨朦胧中轻轻地荡起细细的涟漪,在平静之中述说着淡淡的不平静,潭中映着一双被雨打碎的人影。
“能与夫人长久地呆在这个地方,想必刘老爷是欢喜的。”宁知终于想出一句安慰人的话。
“会的。”刘予平静地答。
刘仁去世后,刘予就进入一种异常平静的状态,刘风银派人来索要房契,刘予只淡淡地答:“待送走我父亲,自会将房契奉上,最迟不过月余,不必再劳烦催促。”对方又提出,送终之事理应由继子来操持,刘予又平静地道:“滚。”
刘风银等人商议之后觉得刘予如今孤身一人,不过是只随时可捏死的蚂蚁,乐得刘予自去操持刘仁的一应身后事,遂去与秦大项禀报商议后决定,等刘家事情办妥后再来找刘予也不迟。刘予因此好歹得以替父亲保留了最后的宁静。
此时七灵潭边微雨不歇,仆人劝道:“公子回家罢,仔细着了凉。”
刘予道:“无妨。这雨便要停了,一会我随意走一走,你们且把宁姑娘送家去后,再将请帖送上秦、刘两处。”
未等仆人应声,宁知开口说道:“以前我和小夏倒常到钟山,七灵寺我却从未来过,不如我同你一道走走?”
刘予默了片刻,道:“也好。”
不一会雨果然停了,二人并排沿着山道慢慢往下走,雨后的落叶愈加衰朽,山道两旁的冬青、松柏却更显挺拔、青苍。
两人默默走着,宁知觉得刘予不可能是就此作罢的人,他定是有所筹谋,宁知正想着如何开口问他,可巧行至一条仅能一人通过的窄道,刘予便先行引路,宁知只得紧随其后,从后面看过去,前面是一个黑色的背影寂寂地在雨后的山道中行着,这背影比起刘老爷去世时跪在床前的僵直背影,更添了几分寒意,宁知记起来,原先这位刘予少爷最爱着宽袍大袖的白衣,至他父亲去世后,他就一直穿着黑衣,如今这雨后山道的黑衣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且听得这个寂寂的背影道:“今夜有人前去给宁姑娘送些许东西,宁姑娘明早便启程离开应天府罢,马车也已准备妥当。”
宁知道:“明天你可是要宴请他们?”
刘予答道:“是。”
宁知:“好。”
前面一个陡坡,刘予大步跨下去,转过身来,伸出手。宁知看了看刘予,这个人的眉眼在人间界算是极好看的。
宁知搭着他手也跨了下去。
是夜,刘府果然着人送来一个箱子。宁知打开箱子,里面有一小箱银票,以及一壶未开封的酒,贴着的封条上书
“永和九年小雪封藏”
宁知认得,这是刘老爷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