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骆慈看到老汉的脊背和牛背一样黝黑变形,两个垂暮的生命将那块顽固的土地犁得哗哗翻动,宛若帆船挤开水上的波浪,不知为何,骆慈心里总觉得有些酸楚。
一进村的时候,骆慈就被那头不断淌泪的老牛拦住了去路,当然拦住他的主要还是老汉,这个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他一碗水喝的老人。老汉将骆慈拦下来,却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在田埂上等着。
耕完半亩地,老汉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气喘如牛,挥汗如雨。端起一碗茶水,咕隆咕隆地灌进嘴里,“老了就是老了,”提起茶壶重新倒满一碗,递向骆慈,“整一碗?”
骆慈摆摆手道,“不了,上次确实很渴,这回还好,水喝多了还得找地方尿尿,多谢了!”
“嗯,有理有据,”老汉将碗收回自己的嘴边又来了个底朝天,放下陶碗,“不知道你对于廖勇的猜疑是不是也一样有理有据?”
骆慈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一定是杨青猜到了一些东西告诉了老汉,抿了一下嘴唇,“理能站住脚,据虽不充分,但也有一些。”
“我能看看你的依据吗?”老汉直视骆慈的眼睛说道,“我想知道,你的这些依据值不值得我豁出老脸。”
“可以,”骆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老汉,“这张照片便是我的依据之一,”故意拉长了“之一”两字,“应该足够说明一些问题。”
老汉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了起来,照片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一张东湖岸边的风景照。可是,当老汉将目光移向照片的右上角的时候,悚然一惊。右上角正是翠柳亭,亭子前面有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人,正举着一根竹竿伸向湖里,竹竿的另一端则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形。
毫无疑问,水里的正是一身黑色运动服的周节;而从岸上举着竹竿那个人的穿着来看,绝非当时和周节见面的孔老五。根据那人的身形和穿着,老汉一眼便认了出来,毕竟在村子里这么多年,花花草草都了如指掌,更何况是村里的人。
老汉一脸萧索地说道,“我确实是老昏了头,一番好意却成了要命的毒药,老得又笨又蠢,是我害死了周节啊。”
骆慈声音低沉地说道,“或许不是您想的那样,事实上,杨青可能猜错了我想要去打探的人。廖勇的嫌疑很明显,但我之所以向他打听那么多关于村长家的事情,并非是想要从廖勇那里确认什么。而是想知道廖勇和村子里的另一个人之间的有无勾连,至于廖勇嘛,等等再说。”
老汉眉头皱成一个“川”字,“除了廖勇,还有谁?”
“您就甭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骆慈盯着老汉佝偻的身躯,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一把岁数了,您就安心休养吧。还有这田地里的活,是时候该让杨青替你干了,累垮了身子不划算呐。”
“嗨,”老汉拍拍胸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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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是农民,就得下地一天。我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再干个几年不成问题。说起杨青,我要嘱咐你两句,以后我走了,有些事还希望你不要扯上他,杨青的脑子不如你,做事也欠火候。如果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很容易行差踏错。”
骆慈放在裤缝的手不自觉地捏搓两下裤子,“老爷子,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将来会给杨青带去麻烦呢?”
“你很聪明,”老汉仰头盯着天空说道,“关键就在于你太聪明,智慧过高有时候并非是好事,反而十分危险。我听杨青那小子提起过你喜欢画一种亦狼亦羊的图案,很有趣嘛。你现在善良得如同这坡地上嚼着青草的羊,聪明是好事,但是,你见过吃肉的羊吗?”
“我只是以狼和羊来象征善恶而已,”骆慈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只绵羊张开血盆大口的场景,打了一个寒颤,“羊怎么可能吃肉?”
“怎么没有,我以前就见过。那我就给你讲一个关于狼和羊的故事吧,”老汉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大概是40多年前,也许更久一些,老了记不大清,我当时并没有在橘子村耕地,而是和朋友一起在一片草原上养了几百头羊。每天的生活单调而快乐,将羊赶到一片草地上,我和他就回到帐篷里喝酒聊天.....”
“可是,好景不长。要知道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羊最大的克星就是草原上神出鬼没的野狼。隔三岔五地来羊群肆虐一番,令我们大为头痛。我和朋友又都手无寸铁,遇到野狼出没,自己都吓得快尿裤子了,更别说赶走野狼或者杀死野狼。”
“那也不能一直干看着吧,”骆慈皱眉道,“你们可以养一头藏獒,我听说那玩意可以克制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