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颇感诧异地问道。
“可千万别小看人家手中那本‘薄薄’的书本,须知那可是供奉在毗迩尼帝国大光明神殿,‘光之冠冕’主神像前长达一百零八年之久,经过整整五代祭司持续不断诵读并且加持神力的法器。光明之力纯正而厚实,杀伤力尤为强劲。单以‘紧箍之经’一书而论,整个大陆达到此等威力的,也不过是区区五本,端的是非同小可。万一有朝一日碰上了,大意不得。”
老管家叮嘱过后,又说道:“颠来倒去不住诵念这一方面,倒不用担心。每两页纸记载着一道法术,或是攻击,或是辅助,诵读时法术便已开始生效,完成后纸张便会自行燃烧。”
晨曦点点头,由衷赞叹道:“搞了半天,原来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不过呢,大树底下好乘凉。有毗迩尼帝国大祭司当靠山,别人不但要忌惮三分,还要承受法器额外带来的杀伤。这都公然开了挂嘛,架子大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当然。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护犊子。索泰尔如今可是排名高达第二位的近卫军副统领,真正的实权派。”
凯文和阿伦听得一头雾水,满头满脸的问号。
和学识渊博的一老一小相比,佣兵们常年挣扎在社会的底层,生存压力大不说,和上流社会的最大差别不仅仅体现在物质方面,更直接体现在信息的获取上头。无论是消息的准确性、全面性,亦或是重要性和及时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自然也失去了跨越阶级鸿沟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供奉在大光明神殿主神像前的经书,乃是帝国大祭司才有权支配的特殊法器,十分的贵重,而能获得赐予之荣耀的,通常只有大祭司的亲传弟子,还要是颇受宠爱的那种。
例如他们面前的神学士索泰尔。
任何时候,来自特权阶级之贵胄,成功总是要比草根阶层容易得多。所谓他的起点,便是别人奋斗一生之终点是也。
当两名王家近卫军副统领各自站好的时候,全场几近鸦雀无声,连马匹都尽可能安静了下来。似乎连它们都意识到,重要的角儿,马上就要隆重登场了。
“沙沙沙”的脚步声渐渐出现了,从微弱到逐渐清晰,三位服饰有点特别的“男子”,悠哉游哉地踱着四方步,从侯爵府中走了出来。即使跨过正门高高的门槛之际,他们依然保持着十分矜持的表情,只不过面白无须的脸孔,总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越看越别扭。
三人一身颇为花哨的长袍,图案花式繁琐,色彩浓烈,大红大绿的基调,镶着暗金色云纹的衣边与腰带,和他们头戴的直角帽一样,不伦不类外加不和谐,让人深深怀疑设计师的所谓品味。尤其是一马当先的那一位,腰带扣和帽檐要比身后捧着东西的两位随从大了足足一号,上面纹着一头似马非马、似驴非驴的奇怪动物。
“这又玩的哪一出?那图案是......驴么?”
少女有点不确定。
看个头,说是骏马吧?好像没有鬃毛;说是驴吧?头颈与躯体、四肢之间的比例偏偏有些失调,像是发育不良的样子。
以腾蛇、猛虎、狮子乃至骏马为徽章的团队多的是,别说各国骑士团之类的正规军,就算是在好狠斗勇的佣兵、盗贼组织里头,也都十分常见。原因很简单,希望自崇拜的图腾之中汲取精神力量,鼓舞士气嘛。然而以“驴”为团队标志的就极其的罕见。话说这驴有什么特性值得人们崇拜或者钦佩么?难道是善于负重,又或者是脾气特别好?
能负重倒也罢了,问题是驴乃出了名的脾气臭,没听人们常用“犟驴”来形容那些顽固到无法沟通的另类伙伴?
“那图案是骡子。准确的说,是一头马骡。”
普利坦德笑着说道。
所谓马骡,是指公驴和母马交-配后生下来的产物。而公马和母驴交-配生下来的动物,叫做驴骡。马骡个头大,具有驴的负重能力和相近的力量,又有马的灵活性和奔跑能力,速度虽说要差一点,总体上来说,是一种非常好的役畜,饲养方面也比较容易,因而很受劳动人民的欢迎;而驴骡的个头小,总体上比起马骡要差一些,相对也就不受重视。
优点很明显,缺点也很突出。马骡天生没有生育能力,无论是否经过“骟”的程序,都是这样。
“我说呢,怎么这么嚣张。”
看着那位居中站好翘起下巴、迷着双眼朝全场扫视一圈、刻意摆出一副旁若无人架势的“花哨男”,晨曦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宦官,身份貌似还不低。难怪气焰那么大。”
“瞧他满脸煞白煞白的,阳气明显不足,气息也略有不稳,还以为他修炼的是什么特殊的功法。没想到竟然是没卵子的缘故。”晨曦进而嗤笑道。
诺尔默暗暗叫苦,少女说的那叫一个快,他连制止都来不及。虽说少女声音很轻,问题是眼下全场肃静,音量哪怕再小,落在强者的耳中,都和大声敞开了说没什么两样,听的是一清二楚。
不见那位五大三粗的唐纳德,憋笑憋得满脸的横肉都在直抽抽,连带着手头的大铁锥都开始微微晃动,早前可是纹丝不动的;而距他几步之遥的中年神学士,反应多少要小一些,也都一脸的古怪就是了。
幸亏仍然陶醉在“震慑全场”良好感觉之中的那位宦官,估计个人实力确实很一般,并未听到晨曦的“诽谤”,自然也就谈不上找麻烦。他背着双手,冲着不远处的莱德侯爵夫人一阵打量,阴冷而戏谑的目光连对方的某些敏感部位都不放过,直瞧得侯爵夫人后背直发麻,方才嘴角一翘,寒暄道:“尊敬的侯爵夫人,好久不见哪。”
“是......是呀,许久没到大人您的府上拜访。我确实失礼了。”
极具标志性的公鸭嗓子一响起,莱德侯爵夫人便在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好容易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回答道。
“岂敢岂敢。”宦官接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何等尊贵,奴婢乃是残缺之人,哪儿来的资格让您屈尊降贵、踏上寒舍的台阶,没得弄脏了夫人的裙角,污了您的偌大名声。”
“不过呢,从今儿起,奴婢恐怕就更没资格去‘拜会’夫人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逛窑子之事,奴婢好歹也有职位在身,那是万万不能干的。哈哈哈......”
不等莱德侯爵夫人再说些什么,宦官已然从自我调侃身体缺陷的畸形快感里面离开,高声喝道:“来人哪!”
“标下在!”
来自不同军阵、不同归属序列的士兵们,同一时间暴喝了一声,音量之大,几达震耳欲聋的地步。别说往日养尊处优的侯爵夫人与其子女,中看不中用的大部分府上护卫,即便是见惯了杀戮场面的佣兵们,都隐隐脸色发白,手心冒汗。
压力可不是盖的。
军阵一旦真的发动进攻,处于三方夹击中央的车队,必将遭受来自三个方向、远近结合诸般攻击手段的无差别覆盖,伤亡惨重是必然的。
宦官收起了虚假的笑容,眸中的满意神色,愈加的浓了。他很享受这种“一呼千应”以及“权力在手,生杀由我”的美妙滋味,“敌我”双方的面部表情,基本上都落入了他的眼里,实现了他早前的设想。于是他一边回味咀嚼,一边轻佻地举起了右手。
身后的随从宦者连忙躬着身,将捧着的一卷文书放到他的掌中,角度与力度无不恰到好处。
宦官慢条斯理地拉开了文书,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道:“制曰:黛安.罗德姆生性放荡、不守妇道,骄纵不法。对外欺压良贱,以高利贷巧取豪夺,致使大量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沦为无业游民;对内教养无方,致使一干子女男盗女娼,毫无廉耻,玷污侯爵十世家风。即令夺去该妇人侯爵正妻身份,械送教坊司严加管教;其生育子女一应照例处置。”
“不要!”
莱德侯爵夫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泪珠儿顿时夺眶而出。没有即刻瘫软在地,已经算得上是大心脏了。
教坊司这个名称,听上去似乎挺正规挺普通,其实就是青楼妓院一类的上级管理机构;所谓的“教坊司严加管教”,其实就是将侯爵夫人贬为娼妓,送到妓院接客的官方书面用语。再怎么委婉含蓄,也改变不了内在的阴暗与凄凉,何况要连累众多的亲生子女?至于后头的所谓“子女一应照例处置”,意味着无需经过审讯,侯爵夫人所生下来的子女,一概面临女子为娼,男子为奴,终身打入贱籍的凄惨人生。
尖叫声随即响起,凄厉而刺耳,侯爵夫人的哀鸣,如同摁着了某个开关一般,带动了围在她身边的众多子女仿效。
穿着皮甲的城卫军,已然狞笑着,朝她们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