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诺尔默少爷不愧是见多识广,高见,高见!”一名络腮胡子急忙从旁响应,接着又说道:“不过么,这大伙儿奉召而来,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干巴巴站在这里等着。”此人身材厚实,灰色的皮甲胸口绣着一面盾牌,后方交叉着刀斧,上方则是紫荆花的变化图案,佣兵首领打扮的他,眸中精光四射,一脸的精悍。
“确实如此。”
“俺们可不是怕死,这不一听到‘征召令’便立刻来了?不过没带攻城器械,实在没法子强攻。”另一名府兵军官拍着胸口表示道,熊掌般粗厚的大手这么使劲一拍,胸甲被拍得
“乒乓”作响,亏得此人身板同样壮实,不然诺尔默会怀疑他是出于积极避战的目的,故意提前拍伤了自个。
“就是,咱们总得做点什么才是。”
“再不济,也要试着朝城头射上两箭,丢几个火球、冰锥什么的。”周边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回应了起来,个别
“聪明人”还建议发动远程攻势,哪怕明知道这样做什么卵用也没有......诺尔默当然明白大家的顾虑,他冲着众人笑笑,指着门楼说道:“各位都是远道而来,且先彼此熟悉一下,然后将麾下的壮士分成两队,一队尽快开始叫门,喊声能多响亮就多响亮,倘若城上没有反应的话,就开始骂娘,情绪越激动越好;另一队则做好佯攻的准备。”
“我们这会子便潜伏到河的对岸,瞅准时机登城,从里头打开城门。”
“无论城头何等反应,最多一刻钟之后,各位朝着城池发起佯攻。请务必注意,你们声势闹得越大,对我们的行动就越有利。”府兵队正一听就急了,应声反对道:“这怎么行!你们就几个人,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一边劝说,一边决定收回先前的判断。
眼前的贵族少年和别的公子哥儿没什么两样,给点阳光就灿烂,提根马槊就觉得自己是圣克劳德下凡,可以单人独骑于千军万马之中七进七出毫发无伤。
任由少年胡闹下去,明年今日,就是其周年祭。
“是呀。袭城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陷入重围,绝对是九死一生啊!”先前拍着胸口说
“不怕死”的壮实府兵,眼见诺尔默就要动身,赶紧拉住他的胳膊阻止道。
少年
“中二病”发作也就罢了,真有个三长两短,事后他的长辈给大家伙儿穿小鞋都算是轻的。
“不妨事。”诺尔默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很是欣慰地拍拍对方的手背,温言说道:“别看我们人少,实力最差的都是中阶战兵,配合惯了。再说了,区区十五米高的城墙还难不倒我们,情况实在不妙,我们还可以跳城落荒而逃嘛。难道各位还会嘲笑我们不成?”坚定的眼神、轻松的语气加上充分自嘲的说法,极接地气,使得周边的众人,同时笑了出来,壮实府兵也只好怏怏地摸摸后脑勺,莫名紧张的气氛,迅速缓解了下来。
安抚下不安的众人,少年又叮嘱魁梧府兵道:“请队正记得,待会佯攻的时候,你带着队里的弟兄们站在前头,尽量吸引敌人注意的同时,记得做好防御弓弩的准备,这伙入侵者可是箭上抹了毒的。”
“俺晓得!也请诺尔默少爷多多保重!”魁梧府兵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暖,憨厚地笑笑,应了下来。
随着众人商定对策,诺尔默与晨曦一行,悄悄来到了一处敌台、俗称
“马面”的正前方,隔河相望。
“哥哥,需不需要到下一个敌台那儿?”晨曦凑到诺尔默耳边,指着右侧的另一个敌台轻声问道。
他们面对的乃是位于城门右侧的第一个敌台,按照毗迩尼帝国现行制度,诸如雷切尼斯城这等大城,统一筑有内实夯土、外包青砖的城墙,墙高五丈,每隔七十五步,便修有一座伸出城墙之外的敌台,敌台规格为统一的宽二十米、长十二米,高度与城顶平齐。
每两座敌台相距一百二十米,火力交叉点便是六十米,恰好是弓弩、飞钩、投枪之类远程武器的有效射程和杀伤范围。
来犯之敌一旦越过护城河、杀至城池下方,便要同时应对正面城墙顶上、左右两侧敌台三方守军的交叉火力,承受恐怖的立体打击。
诺尔默看着一片漆黑的城墙,摇摇头说道:“我觉得可以了。若非人手不足,敌人用不着故弄玄虚,大可打开城门诱我深入,然后一网打尽。他们不敢这么做,证明人手上面确实不够,胆怯了。我们的目的是夺门,离城楼太远,奔袭的路上反而更加容易暴露。”
“那倒也是。”少女点头表示认可。一百多米开外的府兵队正,开始扯着嗓子,扮演起
“叫门”的角色了。于是一行人着手渡河。倘若说与莱德侯爵一战,诺尔默受限于分工,无法亲眼目睹亨利等人的风采,这回光是越过护城河,便让他见识到了
“小伙伴们”身手是何等的不凡,性格方面更是溂只见亨利十六世一马当先,原本正常的身影变得十分飘忽,仅仅闪了两闪,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瘦削血族,已然微风般在水面上飘过,连水面都不曾碰着,就
“晃”到了敌台的正下方,背靠着城墙根站好,还第一时间朝着这头打出
“一切安好”的手势。守护两翼的彼得和约翰也是不遑多让,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直接踏上河水,脚掌落处仅是泛起一点涟漪,随着两人迈开标准的
“外八字”,涟漪飞快延伸,一点一点之间,两道身影就此通过了护城河。
早前两人曾谦虚地表示,他们祖籍大陆沿海、如今又世代定居在水乡,
“凫水而渡”乃是每一个人打小就会的本领,看着两人的背影,诺尔默忽然联想起一个古怪的画面: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过河无需用桥,朝着河面只管闷头冲过去,随即撒丫子一路狂奔,活脱脱一群大号鸭子,就差嘎嘎乱叫了......敢情
“如履平地”这个词可以这么解释的!胡思乱想之际,习惯性
“殿后”的普利坦德法师,轻轻一甩手,喊了声
“走”,一丝微弱的火光自诺尔默和晨曦身后亮起、尚未完全消失,轻柔而有力的微风便托起了两人,眨眼的工夫,诺尔默便已
“滑”到了离亨利十六世不远的地方。老管家施展的
“疾风术”,就是这么奇妙。至于老管家自己,历来是神出鬼没得很,不等诺尔默回头,普利坦德那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早已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再定睛一看,老管家似乎连衣袖都不曾晃动,神态那叫一个潇洒自如......
“好么,个个身手都比我强。”诺尔默暗暗吐槽道。比起又双叒叕在进阶方面领先一步的少女,晨曦新招募到的这几名
“友军”,很是刺激了诺尔默一把,毕竟与莱德侯爵交战之前刚刚突破成为七级战兵的他,和大家比起来,一如既往的维持着倒数第一的位置。
“龟儿子,再不开门,老子就要硬上了!到时候喊疼也没用!”
“婊子养的,龟缩在墙后头算什么能耐,有种出来和大爷练练!”
“窝囊废就是窝囊废,个子再大,也是窝囊废!早知道,当初你爹就该把你给射到墙上,省得今天出来丢人!”
“这不都怪你么?早干什么去了?你当年倒是对着墙射啊?”夹枪带棒的荤话隆重登场,叫门就此演变成了辱骂,嘹亮的粗口层出不穷、你唱我和、互相辉映,得不到城头
“回应”的一众府兵与佣兵,开启了问候敌人祖宗十八代与女性亲眷的拿手好戏。
估计是忍受不了毗迩尼人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骂娘手法,随着一声凄厉的骨笛,城头的黑暗当中立起一排排高原人,如蝗般的箭雨朝着城下泼洒而去,内里夹杂着原始而简陋的粗口。
在互爆粗口上面,如愿激起敌人怒火的毗迩尼人,先胜一局。时机到了!
抠着青砖的凸起,诺尔默一扬首,率先攀城。远看一片平整的城墙,近看其实是有大量的凹凸部位,包裹在夯土外面的青砖墙,无论平时怎么打理,日积月累之下,必然出现磨损乃至毁坏的现象,无法及时更换的结果,便是大大小小的突起与凹陷随处可见。
历朝历代的
“跳荡军”,通常就是趁着攻守双方激战的当儿,利用这类凸起一路攀爬,直至登上城头,完成
“先登”的壮举。敌台的正下方,恰是防御的相对死角,除了使用擂木、滚石一类的防守器械往下砸,守军想要攻击攀爬的敌人,非从垛口探出头甚至大半个身子来不可,风险那叫一个大。
临近垛口,诺尔默停下动作,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城头的动静。
夜风冷冽,呼啸的风声当中,未见压抑可闻的呼吸声。没有埋伏。随着少年的点头示意,六道身影,猛地翻身登上了城头!
“啊!”
“什么......”断喝声,刚自不远处受到惊扰的髡发汉子口中发出,最后那个
“人”字,硬生生被终结在了喉管之内。寒光一闪、再闪,血沫尚未飞起,一身黑衣的血族伯爵,拖着残影,从割破喉咙的两名大蕃国哨兵身旁掠过,冲着十多米外的一队巡逻兵杀去。
“动作要快!小心毒箭!”诺尔默长剑扬起,冲锋的过程中不忘了低声叮嘱众人。
激战就此展开,六人组成的突袭小组,沉默地杀向敌人,行动极其的坚决。
猝不及防底下,三三两两的哨兵、成群结队的巡逻兵,别说拦住他们,往往是眨眼的交手工夫,就一一变成了尸体。
血光飞溅之际,战线朝着城楼飞快靠近。直到惨叫声近在咫尺,正在指挥部众射击城下的一名髡发中年人,才赫然发现了登城的少年一行,他又惊又怒,挥舞着弯刀爆喝道:“都别射了!都别射了!转身,转身!”
“‘霆光部’的勇士们,给我上!宰了这几只偷偷摸摸的下贱小爬虫!”仓促间,高声应诺的髡发汉子们收起弓箭,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呼啸着扑向诺尔默等人。
看着近百名部众一拥而上,率部留守的髡发中年人目露凶光,盛怒之下,满脸的横肉都气得上下乱跳。
他完全无法接受,眼前这么寥寥几个人,小猫三两只,竟然胆敢和早前的少曼一般,如出一辙地玩起了声东击西、登城夺门的戏码!
这是把他,堂堂的
“霆光部”首领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人称
“黑色雷霆”的扎西尼玛,给当成了死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