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内殿层层叠叠的金绸纱帘,魏律之神态莫测的听着属下回禀着逍遥宫的一应消息。
“所以,夫人还活着?”
“……是。”跪在地上的玄衣修士道:“据宫人回禀,早在几年前,宫里就进来了一个肖似夫人的女子,原本因为胡老说夫人闯入无涯地,断无生还可能,因此宫人开始还不敢认,但见夫人在宫中和翾殊君以叔嫂相称,故才认定。”
隔了一会儿,纱帘内传来渺殊君气息略显急促的回应:
“你且细细讲来。”
于是,玄衣修士便把宫人这些时候的监视,关于逍遥宫的一应动向,以及慕璃何时来逍遥宫的,又做了些什么,跟翾殊君的接触情况,包括在泊洛镇发生的事,梅英的设计翾殊君等事无巨细的给魏律之复盘了一遍。
直到属下将事情完全的回禀毕,纱帘内还是久久的平静和沉默。
但魏律之不说话,属下也不好多问,他只是恭敬的低垂着头,隔着重重轻纱,耐心的继续等待,等待着魏律之的下一步指示。
这时,一道清风拂开了这遮蔽视线的金纱,于刹那间隐约露出魏律之沉吟的脸。
他半坐着将身子斜倚在塌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向旁,周身埋在内殿光线昏暗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张绝色的容颜。
那棱角分明的脸上,脸色是凝重的,可低垂的睫羽下,那一双暗流涌动的黑眸中跳跃出一抹艳色的光亮来,悄悄的出神。
她没死。
心里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而此刻的心态显然的不寻常,并且矛盾。
他居然不希望她死。
自婚宴那日起,失去了眼睛的慕璃似乎性情大变,不复初见时的温顺娇纵而一再忤逆他,甚至于修炼上一日千里,勾搭了他弟弟又攀上玄天宗,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就超脱了他的容忍限度。
可他居然不希望她死。
他原以为是因为没能抓到她从而亲自折磨她,让她知错的跪在地上求他而感到遗憾。
但是自从他知道慕璃进入无涯地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加剧心中的慌乱,那一丝慌乱如同一个小火苗,顽强而刺目的摇曳着,日复一日的刺激灼烧,迫使他想起许多和慕璃的往事,想起她天真烂漫的层一声声的唤他魏哥哥,以至于他和苏瑾若缠绵时眼前却会浮现她巧笑嫣然的影子。
以至于他后来便鲜少碰苏瑾若了。
与之相对的,他居然开始怀念从前,还在苏瑾若的强烈抗议中收了一批和慕璃相似的女弟子。
望着那群和慕璃相似度面庞和痴迷的眼神,他仿佛能透过她们看到并怀念那个时时刻刻依偎在他身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那个愚蠢而可怜的相府庶女。
这太荒唐了。
他也不得不承认,改变了的慕璃远比之前更加的耀眼夺目,并且令人移不开视线,让他难得的想再品鉴一次回头草。
哪怕她表现得抗拒,哪怕她没了眼睛。
他深信,她对他是有情的。
而他只要将她抓回来,他会罚她,也会再次调教她,也有把握再次让她的心再交付于他。
可是派出去的胡老说她进来无涯地。
那时听完胡老他们的禀告,他的心骤然抖了三抖,周身气息如同冰冷的刀锋,任何人一旦靠近便会被划破皮肤。
失态。
那时常年侍奉他的侍从们眼中便浮现出这样的两个字。
人都没了,那么一切的爱恨都成了虚妄,心头有浓烈的不甘。
不甘她就这么死了。
她是他带上修真界的,她分明是他的所有物。
她怎么能不经过他的同意就这样轻易的死去了呢?
她……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上便微微一紧,涩涩的疼起来。
魏律之眼睫微阖,呼吸一滞,也不知怔愣了多久,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连身子都略显僵硬,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终于,他轻轻叩击着身前的案几,心潮几番起伏,思虑千变万化,他顿了顿,开口命令:“继续监视,逍遥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和我禀告。”
故作平静的声音。
“是。”
忽然,他又道:“魔族那边最近有什么异动么?”
“似乎还是在试图毁坏封印。”
“继续暗地里配合他们。”魏律之正色道。
魔族防备心甚重,已经无法明面上合作了,因此想要削弱翾殊君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如此,将魏雳之耗在离恨天,也算是一箭双雕。
忽然,那下属似乎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魏律之问道:“还有什么事?”
属下屏息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魔族似乎还派了高手暗地里想要伏击夫人。”
魏律之目光陡然间冷了下来:“我的人也敢碰……调动人手暗地里保护好夫人,若她出了什么事,诸位便提头来见吧。”
属下得令,待要退出,接着魏律之话锋一转又补充问起旁的事:“掌门的病症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