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弟同父异母,我在五岁之前不知道我爸爸就是他爸爸。”千诺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季星河想到了什么。白天在器材室门口的甬道里,那群女生的话碰巧也被他听到了。他看了看千诺,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于是发现这个话题可能不适合继续,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出他这一整天都想要找千诺说的话。
“昨天,你看到的那人是我爸。”季星河说。
千诺:“我知道。”昨晚他说过了。
“嗯。”季星河继续说,“我本来想着你昨晚可能会被吓得不轻,所以上午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点什么,但是看你今天跟那群人打架的状态,又感觉你应该没什么事。”
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会因为半夜被陌生人敲了门而一整夜担惊受怕的,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可以在前一晚还被陌生的醉鬼骚扰了之后还能在第二天跟一群人打架,并且还是以一敌众的。
千诺是这样的女孩,好像她身体里压根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神经,她就像是……对世界的触觉很微弱,极其微弱,几乎已经是麻木一样。
千诺抬眼看了下季星河,眨了眨眼睛。“那既然知道我不在意,你现在是要跟我聊什么?”
季星河双臂搭在腿上,两只交叉在一起的手不自觉动了几下。
季星河:“知道你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我该道歉是另一回事。”
他收了收自己的身体,看起来显得郑重。“对不起,就算你没受惊,但是终归打扰到你了,以后我会避免让这种事情再发生。如果你觉得需要我做出什么补偿的话,你说,我做,让我直接搬走也没关系。”
他口气很淡,在这安静到冷寂的房子里,只有千诺听得见。
还是那样的声音,清澈,却又浑浊,是十七岁少年该有的声音,却又不止是十七岁的样子。
千诺本来已经非常困乏,是在强撑着跟他聊。然而此刻听着他说的话,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踽踽独行的冷血生物在宿命的荆棘丛里和所有敌人头破血流地厮打过无数回合,世间万般恶意都不足以让它畏惧。某一天晚上,月光轻柔,以郑重的姿态投射进它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她抬起头,眼睛直视季星河。四目相对,千诺微微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用做。”千诺说。
季星河微抿唇,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千诺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释怀的,真诚、坦荡。
季星河挑了下眉毛,从裤子口袋里拎出他手机,把手机屏幕对着千诺晃了两下,“要不,咱俩还是加微信吧。”
千诺也笑了。
——所有孤独成性的动物,当他们避无可避地相遇在一起的时候,彼此之间最大的默契,就是绝不破坏彼此的孤独。
——然而所有孤独成性的动物,即便再凶猛无度、残暴至极,有一天遇见了和自己有着同样体温的同类,也会出现盲目走近的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