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七月,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绿草茵茵,鲜花盛开。
又到了召开那达慕大会的时节了,除了“好汉三艺”骑马、摔跤和射箭而外,还新设了“养畜英雄”“打狼模范”等一些项目。彩旗飘飘,红旗招展,搭起一个巨大的帐篷作为迎宾室。客人很多,有色勒扎布,还有某大军区代表杨成龙,有当地驻军代表宝音。色勒扎布的夫人娜仁、杨成龙的夫人乌云也都应邀前来。帐篷里铺着红色带金色团花的地毯,地毯的桌案上摆满了各种水果和各色的奶食品。客人们边喝着醇香的奶茶边谈笑着。美丽的蒙古族姑娘穿着艳丽的服装跳着安代舞,老人们坐在旁边拉着马头琴。真可谓舞姿婆娑,歌声欢畅,琴声悠扬:
金杯中斟满了醇香的美酒,
高高地举过头啊,
敬爱给尊贵的客人表深情。
赛拉尔白咚赛!
像那青山的泉水一样清澈,
似草原的鲜花一样美丽,
吉利相遇的朋友们啊,
敬给您这醇香如蜜的琼浆。
……
伴着姑娘们的舞蹈,伴着歌声琴声,比赛场地不断传来“赛哪!赛哪!”的叫好声。
博克(蒙古语:摔跤)比赛的草地上,皮肤黑红、身材魁伟健壮的蒙古汉子身穿昭都克(蒙古语:熟牛皮坎肩的摔跤服),脚穿蒙古靴,跳着鹰步上场了。牛皮马甲上的泡钉闪着银光,肥大的白色摔跤裤,蓝色或红色的腰带都分外显眼。博克手们先摆出狮蹲虎跃的架势,然后伸着手,划动着脚下的靴子,争斗,相扑,盘旋,相持,腿膝互出,施展着扑、拉、甩、绊、倾的技巧。他们在较量着各自的气力,各自的勇气,各自的机敏。
射箭场地,也是有男有女,都穿着紧身彩袍。步射者面前四、五十步远的地方立着一个成年男人双臂长的圆形靶。射手们拉满弓,向着圆形靶射出雕翎。骑射者则跑马驰来,扭身弯弓,真如古书所记,“疾如飚至,劲如山压,左旋右折如飞翼”。
最激动人心的赛马即将开始了,宝音师长对大家说:“咱们看看赛马去,杨石柱和朝鲁也都参加比赛呀!杨石柱骑的是他入伍时带的那匹大白马,朝鲁骑的可是那匹菊花青。杨司令,这回你儿子可要输给我儿子喽!”
在西日塔拉清剿刁二先生后,缴获了压五洋的宝马菊花青,宝音一直骑着。这次那达慕大会一说赛马,朝鲁就央求阿爸将菊花青借他一用,宝音只好答应。杨成龙笑而不语,乌云说:“宝音,你儿子赢了也不算数,你儿子骑的是你的马,我儿子骑的就是他自己的马。”宝音说:“行啦,行啦,嫂夫人,这是赛马又不是赛人。”
几个人来到赛马场的边上坐了下来,色勒扎布用手捋了一把青草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说:“唉,好久没有闻到青草的香味啦。在腾格里旗的时候,隔几天就到外边蹓一蹓,草地上、西辽河边上、小腾格的沙漠中那绿草那野花,西辽河那翻着浪头的河水,咳,真叫人思念呀,我作梦都想回腾格里旗一趟啊。”杨成龙说:“如果色勒扎布主A席给我们创造个机会说是去一趟腾格里旗,我们哪敢不从命啊。”色勒扎布说:“得了吧,杨司令,我出门可不敢惊动管着千军万马的大司令噢。”
这时,宝音师长喊了一声:“注意啦,马跑出来啦,嗨!果然是朝鲁骑的菊花青跑在了前面!”
突然,色勒扎布、杨成龙、宝音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惊愕地盯着赛马场上。只见在十几匹狂奔的赛马中,有一个头上束着红色飘带,穿一件白色蒙古袍的孩子骑着一匹黑色带黄白色花斑的烈马风驰电掣般地跑了过来,很快就越过了菊花青,在人们的喝釆声中最先冲到了终点。
望着那匹得胜的烈马,色勒扎布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终于说了一句:“这是黑豹马,它怎么在这儿?”杨成龙的脸色也变了,歪过头去附在宝音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宝音点点头,扭回头叫警卫员过来。他也悄悄地和警卫员说了几句话,警卫员很快就将正在维护治安的人叫过来。宝音和他们低低地说了一阵子话,这些人赶忙跑着去找人了。娜仁斜眼瞅了瞅色勒扎布,色勒扎布的脸绷得紧紧的,显得紧张而又无奈。她又瞅了瞅乌云,乌云小声地问了一句:“巴雅尔,真的得要枪崩他吗?”杨成龙阴沉着脸,没有吱声,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天作孽犹可谅,人作孽不可活!”乌云分明看到杨成龙的眼眶中含着泪水。
那个骑着黑豹马取得第一名的小男孩叫小图门,他阿爸叫大图门。他正在为取得第一而高兴,第一名的奖品可是一匹二岁子的小骒马啊。可是,高兴之余,小图门又有些担心,不知道回去怎么跟父亲交待。大图门是不让他参加那达慕赛马大会的,尽管他一再央求他阿爸去跟给他家放牛的那个大爷说一说,借他的黑马去比赛,但他的阿爸大图门就是不肯。倒是今天一早晨起来,那个放牛的大爷把小图门叫到他的帐篷屋里说:“嗨,小图们,你是不是想去大会上赛马?”看见放牛大爷慈爱的目光,小图门用力地点点头。放牛大爷拍拍他的脖颈说:“去吧,去吧,我像你这么大时,最爱骑马啦。”放牛大爷把小图门抱上马背,拍了拍黑豹马的鼻子说:“听话,去拿个第一来,你比我强。”黑豹马并没有显出有多么的兴奋,只是顺从地按照小图门驾驭的方向奔跑。大图门一脸的不高兴,从帐蓬中走出来说:“桑杰扎布大哥,要我说你就走得了。我舅舅家就在那边,我让他们保护你,那边毕竟又是另一帮人在管了。”桑杰扎布一点儿也没有悲伤的样子,反倒笑呵呵地说:“待会儿他们如果来的话,你就照我的话说,我们过去素不相识。”
原来这位叫大图门的人,过去在伪满军中待过。那时,桑杰扎布刀劈小野、夜潜杀了黑狐,还有打下飞机的事儿,都让那些伪满军对这位昔日的副司令很敬重。苏军打到腾格里飞机场时,伪满军被打散了,大图门也便骑马跑回乌珠穆沁老家。桑杰扎布本想在柏树洼一死了之,然而放马马又回,撵狗狗不走,又遇上位侠义刚肠的七爷,只好骑着马领着狗一直往北奔来。
到了乌珠穆沁草原,桑杰扎布恰好遇上了正在找牛的大图门,大图门就把他领到家中,告诉孩子们说这位是他雇的放牛的牛倌,往后就叫放牛大爷。
头天夜里,桑杰扎布把大图门叫出来说了要小图门去赛马的事儿。大图门一听就急了,喊道:“那怎么行啊,让人认出你的马你不就完了吗?”桑杰扎布说:“大图门,我这两年心里煎熬着,觉着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自首的事儿我不干,上外国的事儿我不想。这次还是挺好个机会,黑豹马一露面许多人都认识,就让他们过来把我抓去吧!”大图门看他执意要这样,只好摇摇头顺从他的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