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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鹰战虎战与苦苦诺

直到鄂靡大军全部退到山下,天空中的鹰阵才停止攻击,渐渐散开。

天色已晚。鄂靡大军在山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他们把小山包围得铁桶似的,对于活捉局阿邪是志在必得。

旱莲叶不死,鄂靡不死心。鄂靡将士连夜生火,铸造生铁冠,编织藤网罩,打造厚铁甲。穿戴上这三样装备,鄂靡将士有信心破解局阿邪的鹰阵。有铁冠护头,藤网遮脸,铁甲护身,来再多的鹰,又有何妨。

第二天,鄂靡将士穿戴上三样新的装备,擂响战鼓,踏步上山,一路踏陷三尺地,准备一雪昨日之耻,破其鹰阵,活捉局阿邪。密密麻麻的鄂靡将士像洪水泛滥,像大雾密布。

然而,鄂靡大军一夜的行动,全在局阿邪等人掌握之中。当鄂靡大军倾巢出动的时候,摩叩氐奢诺披发仗剑,在山顶破庙前的庭院之中,像虎样起舞,口里像虎吼。

一时之间,虎群齐集,黑虎九千九,花虎八万八,像洪水泛滥,淹没鄂靡大军。

无数的虎,在鄂靡大军间横冲直撞。它们见人就咬,逢腰拦腰咬,见脚就咬脚,虎爪伸处,血流成河。

鄂靡之剑,名将之花,凋落多妥米谷。

旱莲叶不死,鄂靡不死心。鄂靡祖摩鄂阿那重振旗鼓,召集众摩叩商议进攻益那之策。

布摩鄂直愚振衣出列,开口献出一计,常言说得好,柔软的舌头,不易被虫蛀,坚硬的牙齿,反遭虫来蛀。从近些年我们鄂靡与益那发生的大大小小战争来看,益那的武将十分善战,兵马也强悍,我们举全鄂靡之力,也仍然几番攻它不下,奈何不了益那,反而损兵折将,吃亏不小。所以,我认为,鄂靡欲征服益那,与其用强攻,不如用计取。

鄂阿那点头、微笑,表示赞许。

鄂直愚接着说,益那家摩叩苦苦诺,乃是益那祖摩局阿邪之胞弟。那苦苦诺文武双全,有神鬼莫测之术。前次,在多妥米谷布下鹰阵,重创鄂靡之剑者,正是苦苦诺。我已经查明,因为苦苦诺本事大,所以他在局阿邪心中很有分量,他开口说出的话,局阿邪句句听,他想出的计策,局阿邪全采用。不过,苍蝇爱狗屎,老鼠爱大米,猫儿爱鱼腥。益那苦苦诺,表面上寡言少语彬彬有礼,骨子里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历来喜好自吹自擂,人家都背地里说他,上嘴皮碰着天,下嘴皮连着地,并且,此人贪酒爱美色,好听奉承话。

鄂阿那的眉头略皱一下,忍不住插话,布摩,我们又不把姑娘嫁给苦苦诺,评判他的人品做什么,这对我们进攻益那有作用吗。

鄂直愚胸有成竹地说,有作用,绝对有作用。只要我们抓住苦苦诺的这个弱点,或者说,特点,就有希望设法收买他,叫他反主,作鄂靡内应。果真如此,则何愁攻不下益那。

鄂直愚走到祖摩身边,把嘴凑到祖摩耳旁,如此这般一番谋划。然后说,这一桩生意,或许能成功,脚走出的路,手修出的路,水流穿石过,有心对无心,摘下天上星。

祖摩的脸上浮出层层笑容,说,高,布摩之计,实在是高。此事,就请布摩费心罢。

鄂直愚说,请祖摩放心,不须多久,必有佳音。

曾经在战争中变为火海的禹甸洛略,当战争的乌云散去,立即投入重新建设的热潮。作为益那的战略重地,局阿邪对禹甸洛略的恢复重建非常重视,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他派苦苦诺坐镇禹甸洛略,指挥浩浩荡荡的各种工匠,昼夜不停,加紧建设一个更加雄伟壮丽的禹甸洛略。于是乎,禹甸洛略成了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来自各个部落的能工巧匠,在这里大显身手。砖匠木匠瓦匠石匠,金匠银匠铜匠铁匠,漆匠篾匠皮匠陶匠,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工地上人山人海,运输建筑材料的牛车马车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入夜,禹甸洛甸工程建设指挥部,灯火辉煌。虽然是临时搭建的房屋,但是出手的都是益那各个部落最出色的工匠,这火速搭建的建筑也十分完美,装潢考究,富丽堂皇。

因为在工地巡查,所以,工程建设总指挥苦苦诺这天的晚餐有点晚。但是,这丝毫不意味着他的晚餐可以马虎对付。相反,他面前的青铜桌案上,摆满精美佳肴,水陆空美味俱全。而且,最重要的,当然是他面前在兽脂灯光中闪闪发亮的青铜酒壶和青铜方尊。此中美酒,乃是他的最爱。乐俑在屋角演奏青铜编钟,点缀青铜大鼓,焚着香料的铜鼎青烟袅袅。

苦苦诺正与下属饮酒作乐,卫兵来报,有客人求见。

一个瘦高身量五十来岁的男人,面色白净,俯首快步而行,登堂入室之后,径直对着苦苦诺抱拳作礼,朗声说,小人拜见摩叩。

苦苦诺漫不经心瞟一眼,并不认识来人,随口说,你是?

来客说,小人乃禹甸洛略城中索玛绸庄庄主,曾多次目睹摩叩丰采,好生崇拜摩叩的雄才大略与风流倜傥,特别是最近摩叩在多妥米谷施展的鹰阵,天下莫不称颂有加。

苦苦诺仰头喝下一杯酒,微笑着说,是吗,鹰阵,那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索玛绸庄庄主说,摩叩略施小技,即令鄂靡之剑名将之花凋落多妥米谷,可见摩叩乃非凡之圣贤也。益那有摩叩,甚幸,甚幸。

苦苦诺本来没对来客在意,但是听其说话,非常受用,于是赐坐赐酒。

庄主谢过摩叩,说,小人多年以来非常崇拜摩叩,只是以前没有福气瞻仰摩叩丰采,现在如今,摩叩莅临禹甸洛略,小人欣喜不已,一定要拜见摩叩,略表心意。

苦苦诺淡淡一笑,说,庄主客气。

庄主说,世间酒为大,美酒敬英雄,酒献胜利者。

说着,庄主朝候在门外的侍者示意。于是,钟鼓齐鸣,音乐悠扬,九十九人,抬着美酒九十九,献给苦苦诺。

苦苦诺看着络绎不绝的美酒,第一次对索玛绸庄庄主感到满意,心里非常高兴。

当夜,苦苦诺与众人开怀畅饮,通宵达旦,尽欢而散。

自此,索玛绸庄庄主成为禹甸洛甸工程建设指挥部的常客,工程建设总指挥苦苦诺的座上宾,时常出入苦苦诺的临时府邸。这个庄主为人和善慷慨大方,上上下下的侍卫对他都熟悉。数天之后,竟然达到不用通报直接出入总指挥府邸的程度。这是苦苦诺酒酣耳热之际当着庄主之面对侍卫宣布的命令。

又一个灯红酒绿钟鸣鼎食之夜,苦苦诺与庄主等人酒意浓郁之际,庄主突然站起身,对苦苦诺说,尊敬的摩叩大人,在这美好的良宵,光有美酒,还是有点美中不足。倘若摩叩大人有雅兴,小人平素调教有一支乐队,愿献小曲,以助酒兴。摩叩大人以为如何?

苦苦诺不假思索冲口而出,自古,以雅曲佐酒,乃赏心乐事。只是庄主金屋藏娇,我等夺庄主所好,恐怕不妥。

庄主笑道,能用家中乐队向摩叩大人献上一曲,此乃小人三生有幸。

说着,庄主朝侍卫挥手示意。

一时之间,钟鼓齐鸣。

落地式青铜烛台中的兽脂熊熊燃烧,烈焰如鲜花怒放,青烟袅袅如丝绸飘动。半人高的三足青铜鼎焚烧着名贵香料,厅堂中充满香软甜腻的气息。再加上悠扬婉转的钟鼓之乐,再加上众人已酒意勃发,确实是一个最易勾人情思的浪漫之夜。

随着钟鼓之乐的飘荡,兽脂灯朦胧如月的光芒中,幽兰之香阵阵袭来。

苦苦诺抬眼看时,一位身穿雪白长裙的妙龄少女,长发如黑色流泉,两只玉腕戴着翡翠镶嵌绿松石手镯,两只玉足戴着纯金足链,玉颈悬挂着纯金链的圆形玉坠,雪白而青莹的玉坠中透出龙飞凤舞的图案,随着少女的婀娜移步,玉坠在凝脂似的酥胸那儿微微晃动。再看那面貌,两眼如碧潭之水,樱桃小口,姣美如仙。

少女在钟鼓乐声中翩翩起舞,独自做出百般娇媚之态,柔若无骨,如清水芙蓉,如碧天星星,如彩云追月。

随后,第二个妙龄少女出场。此女装扮跟第一个少女完全相同,面容却各有其美。

两个少女在场中轻歌曼舞。

随后,第三个少女出场,同样的装扮,同样的妩媚。

每一个少女的闪亮登场,都香风弥漫,令苦苦诺看得两眼发直,喉结不断地上下滑动,周身发热。他不断地与众人干杯,开怀大笑,心情非常舒畅。

如梦似幻的夜晚,一共有六十六位绝色美女登场献歌献舞。

美女轻歌曼舞之际,庄主起身而立,对苦苦诺说,摩叩大人,自古以来,美丽的花朵,总点缀世间,美貌的姑娘,总陪伴英雄。世间的英雄,苦苦诺第一,众星拱月亮,美女围英雄。摩叩大人,这些姑娘,要是摩叩大人肯笑纳,小人将感到无比荣幸。

苦苦诺将目光从姑娘们身上收回来,看着庄主,说,你的意思,是你想将这六十六个姑娘,全部赠送给我吗?

庄主说,正是此意。摩叩大人肯收下这点小意思,小人将感到无比荣幸。

苦苦诺笑着说,知我者,庄主也。

苦苦诺端起一方尊美酒,单独与庄主一饮而尽。

苦苦诺看着千娇百媚的美女,第二次对索玛绸庄庄主感到满意,心里非常高兴。

趁热打铁,趁早栽秧。

第二天夜晚,庄主与苦苦诺饮酒作乐时,酒过三巡,庄主起身说,摩叩大人,我有一些朋友,他们都非常崇拜摩叩大人,只是无缘瞻仰摩叩大人尊容。

苦苦诺说,是么,你带他们来嘛。

庄主向侍卫示意,即有三十三位衣着鲜亮的男人进入厅堂。

苦苦诺见有这么多各界体面之士崇拜自己,高兴地跟他们连饮三方尊美酒。

三十三位来客,三十三张嘴,就像三十三罐蜜,一上来就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句句奉承话,能骗下空中的云雀,能骗出潭中的鲤鱼,能让哑巴开口说话,能让驼背伸直腰杆。最后,由庄主来总结说,天下的智谋,苦苦诺第一,世间的才能,苦苦诺独占。

苦苦诺看着面色虔诚的众多崇拜者,第三次对索玛绸庄庄主感到满意,心里非常高兴。他像做了场美梦,像喝足蜂蜜,好比变成仙鹤,展翅飞入彩云。

后世布摩叙述历史,说到鄂直愚实施美人计、反间计等连环计时,这样写道:美酒是迷魂汤,迷住了苦苦诺心窍。美女是金绳,拴住了苦苦诺的心。恭维是魔鬼,改变了苦苦诺为人。

不错,当时,在三十三个帮手的附和之下,庄主趁苦苦诺得意忘形之时,突然伸手从下颌一揭,揭起一张人皮面具,随手揉皱,掷于地下。

苦苦诺一看,庄主此人并非什么庄主,而是鄂靡布摩鄂直愚。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苦苦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盯着面带微笑的鄂靡布摩,强作镇定,苦笑着说,布摩,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苦苦诺扫视鄂直愚身旁的三十三人,他们哪里是什么崇拜者,分明就是三十三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分明就是鄂直愚的贴身侍卫嘛。现在而今,虽然置身禹甸洛略,但是自己并不适合动武,否则,近战之下,玉石俱焚。

鄂直愚环视一下在座者,低沉地说,摩叩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苦苦诺无奈之下,只得摆摆手,对众人说,你们出去罢。

众人退出厅堂。

三十三人则在厅堂门外环立,他们反客为主,成了这里的侍卫。

厅堂内,苦苦诺强作镇定,端起青铜酒壶斟两方尊美酒,递一尊给鄂直愚,自己端起一尊。

苦苦诺说,夺伙。

鄂直愚说,夺伙。

两人对视,一饮而尽。

然后,鄂直愚咬文嚼字,从容不迫地说,经验丰富的骑手,调教出善跑的骏马,慷慨大度的大风,托起雄鹰善飞的双翅。智谋深如大海的,在益那大地,只有你苦苦诺一人。局阿邪早该让位,年迈昏庸少才能,王冠理当由你戴。

鄂直愚注视着呆若木鸡的苦苦诺,走动几步,又在苦苦诺面前站定,接着咬文嚼字地说,骏马跑得快,凭骑手驾驭,雄鹰飞得高,全靠风支配。德高望重的苦苦诺,才是杰出的骑手,智谋高深的摩叩,才配任意把风兴。益那祖摩的宝座,只有你最适合坐。号令益那的权杖,最配握在你手中。

听了鄂直愚这番惊世骇俗的高论,也许是醍醐灌顶,也许是胡说八道,总之,苦苦诺目光发直,嘴角颤动,内心深处波滔汹涌。不过,苦苦诺迅速镇定下来,他站起身,沉下脸,佯装愤怒,说,兄长的饭,弟弟不能吃,兄长的汤,弟弟不能喝,离间父子遭雷打,离间君臣遭杀头。

苦苦诺传呼侍卫,来人,快将鄂直愚,斩首祭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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