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旺是很会为身边人思虑的男人,夫人必定被二哥的暴戾脾气给吓到了,看她夫人现在还微微颤抖的双肩就知道,虽然以她的胸襟,她并不在乎那块翡翠挂件,但若是普通的也罢了,可那是大渊的先皇赐予白季旺已故父亲的。
现在,他伸出一手相隔着一尺多的距离握住石令婉的手,彼此匆匆对视一眼,然后继续面对眼前的小辈们。
“泓儿,那件事儿就万万不可为。”送出去的银两,那都过去整整两年多了,再去讨要就牵扯到的人和事情很多了。
石令婉微微点头表示认同她夫君的话,她睨了儿子白泓一眼,对她阿兄石轨说:“甭管家里发生何事,你入夜进入戌时后就不要唱歌了,嫣然明日继续去学馆上课,就算不为音律和听工,别的学问也还是要用功的,往后等你十八岁了就在亲族中请长辈为你举荐入仕。”
石轨单手握着茶盅郑重点头答应了,他目光划过顾颂肩膀,将心里的鄙夷深深掩藏过。
白泓心里想哭,他们白家的男人,年幼时候费尽父母的积蓄,进入那跋扈腐朽又奸猾老夫子们聚集的学馆内,饱受心灵的折磨到最后接着进入类似太乐署那样的官署,横竖都差不多啊。
“嫣然,爹刚才打你是因为面子,你别往心里去啊!”在妹夫妹妹以及外甥面前,石轨笑意憨厚,他儿子石嫣然刚才就被他暗中唤过来身边坐着了。
石嫣然嗔怪地看了他爹一眼,父子之间本来就无怨可怼。
白泓这瞬间也期望白季旺能是这样的爹,但这不可能。
白季旺眼带恳求对石轨:“阿兄,往后要歌唱就到欣荣琴坊那里,唱几声也比较适宜的。”
“成,那我就偶尔在人客面前轻声歌唱,融合一下买卖的氛围。”石轨说这话的时候,刚才父子二人,被亲妹子辱骂消遣的委屈似乎也就烟消云散了。
“对,阿兄日后可别在你们的咏雨阁里唱了。”石令婉也算是明白了,她阿兄和表弟的颜值不俗,能多在琴坊内走动走动一准能带动人气,至于和那公主之间的往来期望不大。
白泓刚才将那翡翠挂件让出去,心里其实对爹娘很感到愧疚,一愧疚起来就坐不住了,手拉住顾颂。
顾颂以为是该他说话了,他忽然对白季旺说:“师父,我明日就先不去学馆了,我想陪着师兄!”
石令婉这两日明白,她儿子没有像往年那样到处游走,能待家里,那都是因为身边多了顾颂这老实的孩子。
顾家虽然很不正派地开了青楼,但这儿子不像他爹顾弘明的倜傥,这孩子懂事的很,她深感欣慰地笑望了顾颂一眼。
“颂儿,你这是为何啊?”白季旺面上焦急,他师弟那么优秀的琴师身后就这一个儿子,那要是将来成不了王廷的琴师,那就是他白季旺的失责。
“就是想告假一阵子,陪伴师兄。”顾颂的目光还未从师兄面颊上挪开来。
两个孩子同室而居,还真的处出情谊了。这是白季旺心里所期待的,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师弟若是还在世间,他必定会来到大渊京城里,和他把酒言欢看着彼此的儿子弹琴奏瑟。
“这样吧,颂儿你明日还是跟随嫣然去学馆,下午琴坊的杂活儿你就先不要来了。”
白季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惆怅依然在,少个学徒跟班在身边其实也是少操些心,但这孩子不能休了学呀,有些可惜。
他爹这些惆怅,都被白泓看在眼里,他起身走到石嫣然跟前,顾颂只好使劲地掰开他的手,不然两人牵手不分开,在师父师母眼里看起来不正经,没规矩。
“嫣然,听阿兄的话,不要和阿舅生气!回去早点歇息吧。”白泓将两手放上嫣然的肩上。
原来,他对别人也这样体贴呢?
不知为何,这举动看在顾颂的眼里怎么就那么地不舒服。
石轨起身对着妹妹妹夫拱手:“最近,我同阿夜做了两首曲子,一时兴起就忘了家里的事情了,见谅见谅啊!”他离开惠心院门外,凑近儿子说:“往后给爹留意着姓顾的那小子。”
刚才石轨身旁,顾颂不愿意对上石嫣然那张矫情的脸,他脖子瞥向一边,石嫣然故意将他脸在白泓喉结位置猛蹭。
回到泓芳居,也就到亥正时分了。
顾颂这一路跟着白泓回来,临睡前站到大屏风旁足足凝了他十几息。
想到明日一早还要去学馆,他终是扭头回去他那左侧屋里睡下了。
一早在膳食间里,石嫣然愣是挤在他们两人中间,往他表哥身上硬贴。
顾颂只好坐到了石嫣然对座,白泓手里握着瓷汤匙漫不经心地吃着杏仁粥,他嘴里有吃食就不说话,对他身后站着的燕儿,他用手指着橱柜慢火架子上那锅枸杞牛肉汤。
婢女燕儿明白了,走过去盛了两碗端到他们三人的桌上,石嫣然故意调皮地抢了一碗来吃。
白泓笑着瞥了他表弟一眼,放下汤匙,两手将他面前的那碗汤捧住,也装作是暖手的捂了一阵,轻声对面前的她:“要去学馆读书就吃好些,甭管那阎偌说了什么酸腐的,你学你的,知道了吧?“
“嫣然师兄会跟我一起,等到了书院再说吧,我都上学半月了,是吧嫣然师兄?”顾颂现在,一想起昨晚他在白泓胸前一阵乱蹭,他就故意改口叫他“嫣然师兄”。
石嫣然脸色一沉,他在一众学子中不知道被调笑过多少回了。
“恩,你们用完了就一块儿去,别吵架喔!”
白泓站起身,他一早起来穿的很随意的大袖衫阔裤未缚裤脚。
很无谓地看着表弟和师弟的脸,猜测他们会吵架,必定那最先谦让的人是他傻子师弟顾颂。
表弟嫣然就算冷着脸也是清秀不凶恶。
顾颂还吃着牛肉汤,咽下去之后抹干净嘴对着正要跨出门槛的他师兄叮咛:“师父昨晚说我下午不用去琴坊,师兄你记得别走出去啊,等我回来。”
他师兄白泓心里闷,不说话,只是在走廊里一边裹着羊皮外氅,一面回望他。
形影不离都习惯了,还怕他一个人在家里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