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尧傍晚回到家门前,这是一扇乌漆斑驳的铁门,此刻紧紧地关闭着,门上的一把铜质大锁锁住了门里面的光景,也摒弃了门外的世界。唯独墙内生长出来的两三支红杏花树,越过墙头频频向路人招展着生机,这是萧尧生活十多年的地方,这扇门里有他过往的全部。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硕大的铜制钥匙插进了锁眼,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条活鱼,鱼儿滴滴零零的扭曲着身子,他扭开门锁,沉重的铁门“吱呀---吱呀----”被他推开了。院内收拾的很整洁,不大的院落内种植着三株杏树和两株枯梅,杏花开得正艳,点缀着冷冷清清的院子,墙角处开垦出几方空地,长势很好的蔬菜挤挤压压地窜出栅栏,在这旁边放着一口大水缸,秦尧顺手把鱼放了进去。
院落两侧各有两间东西厢房,客厅房前自门楣处悬挂着一串串木核串连而成的门帘,房屋不高却相当考究,建筑物经岁月浸淫,略显斑驳的墙体和木质结构的房体雕刻的花纹透着古朴和精巧。走进客厅房,它与东西厢房打通,中间只隔着一扇门帘,视觉上豁然开朗。房内的楠木家具摆设雅朴,桌明几净,整个空间让人感觉阴凉舒适。萧尧换上家居服,走进里间,这里烟香缭绕,厚重的香案上摆着诸多供品,萧尧点燃了香烛,在袅袅的烟雾后一张女人的照片摆在正中间。
周末的清晨,萧尧还在睡梦中被外面“咣咣咣”嘈杂声吵醒了,他坐起来仔细听出有人在砸门。他气恼地套上外衫走了出去,呼啦一声打开院门,门外站着笑盈盈的霍义山提着热腾腾的早餐,一边嚷嚷着,一边不由分说径直闯进院内。
“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又被你折腾起来。”萧尧不耐烦地翻身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霍义山把豆浆倒入碗里,把香喷喷的炸油条放入盘内,香气丝丝飘散在晨起的居室内,霍义山把放着油条的盘子端到萧尧的脸前,催促道:“今天大家约好了去般若山爬山,你快起来呀。”他一看萧尧没有反应,继续睡觉,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杯凉开水对着萧尧的身上一股脑的倒了下去。
“嗳呦,你小子想死啊!”萧尧一下子跳下床,恼怒地给了霍义山一顿胖揍后,也顺理成章的吃了早餐去爬山了。
霍义山和段文婷谈男女朋友有段日子了,这次爬山就是霍义山专门计划的一场感情升温戏码。作为少女心性,涉世不深的段文婷一心想把和霍义山交往的事情告诉父母,获得父母的认可。但是霍义山不这么想,他认为以自己的条件段家父母是不会同意他和她们的女儿在一起的,自己是一个两手空空的穷学生,举目无亲,除了满腹的才学外身无长物,段家可是翼鹿城首富,在他们眼里自己岂不成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小人。
但是对沉迷于爱情里的段文婷,这次的游山让她在爱情的美梦里沉沦得更深。
这一日霍义山在校园后山亭子里看书,忽然一个人影挡住了光线,他抬头一看,段文婷两眼红肿的站在他面前,霍义山一脸吃惊地问道:“婷婷,发生什么事了?”段文婷生气地坐到霍义山身边,红着脸颊泫然欲泣。
霍义山扶住她的肩膀,掏出手帕,低头温柔地拭去段文婷脸上的泪珠,说道:“告诉我好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霍义山的心底已猜出几分答案。
“今天爸爸把我叫到书房说有人向他提亲,让我考虑一下,我就把咱俩交往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不但不同意,还打了我一巴掌……”说着段文婷委屈地蒙住脸痛哭了起来。
霍义山阴冷的脸浸在夏日的树影里,让人有些害怕,让此时的段文婷感到很陌生,她渐渐止住了抽泣。“义山、义 山……”段文婷怯怯地扯了扯霍义山的衣袖,霍义山回过神来,阳光又回到他的脸上,安慰道:“婷婷,现在你爸爸在气头上,别再火上浇油,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我还想向爸爸引荐你去商会上班呢,都怪我太着急,把事情办砸了。”段文婷懊恼地说。
霍义山把段文婷拥在怀里,两人并肩坐着,斑驳的树影渐渐漂移,掠过人脸时像京剧脸谱般瞬息变化。
夜幕沉沉下的国华大学,霍义山踏着夜色一身疲惫地回到校园,校园门卫早已和他称兄道弟,他在门外学着布谷鸟叫三声,门卫悄声声地把门打开,霍义山快速闪进校门。“谢谢宁哥。”“又去打零工了,别把自己累垮了。”“没事儿,宁哥,我都习惯了,你快回屋吧,我回宿舍了。”霍义山摆摆手,一路小跑向宿舍,他身手矫健地翻过宿舍铁门,快步上楼去了。他的寝室在二楼拐角处第一个房间,他轻轻地推开屋门,“肯定是萧尧给他留的门”他心想。屋里一片漆黑,低沉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他蹑手蹑脚地躺上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霍义山早早起了床,去学校操场锻炼回来,看见宿舍门口围了一群人,他凑近一看,有巡捕房的人围着秦尧问话,他挤过众人来到跟前,旁边有同学指着他喊道:“他就是霍义山。”他看到萧尧着急的神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霍义山怔在原地,看到巡警手持着一张逮捕令亮在他的眼前,说着:“霍义山,你涉嫌倒卖军火,按照民国治安条例规定,你现在被捕了,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现在所讲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巡警说完,掏出一副手铐紧紧地拷在他的手腕上,霍义山被警察押走了。萧尧冲过去拦住他们:“警察先生,我想应该是误会了,他是一名在校学生不可能做违法的事情,包括我还有我们老师和同学们都可以证明!”
“怎么你想阻碍我们执法?”其中一个警察拿着警棍顶住萧尧的前胸。霍义山一看这架势,怒火中烧,奋力挣脱警察的束缚,想冲上前去,不料被一个警察抡起一棍打在头上,霍义山闷哼了一声,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萧尧也被警察痛揍了一顿,眼看着霍义山被警察拖上了警车。
茉莉山庄里顾名思义种植了很多品种的茉莉,一经开放整个庄园弥漫着茉莉香气,让人熏然欲醉。段文婷根本无心欣赏这番美景,她急匆匆地穿过甬道游廊,一路小跑奔向二楼父亲的书房。
“当当当”
“进来”
段在天正站在桌案前沉心写字,他的字体清瘦遒劲,摹写的正是“瘦金体”,他的这手好字远近闻名,一些政界要人、富商巨贾都有耳闻,不时有好此门道者相求。这竟成为了他与各界相交的敲门砖、试金石,肖在天以此为荣、乐此不疲。他抬起头看见着急慌乱的女儿,把毛笔轻轻地放在描金乌木笔砚上面,面沉如水地看着女儿。
“爸爸,您要帮帮我,义山被警察局的人带走了,他们诬告他倒卖军火,这是不可能的,”段文婷因为激动语气哽咽,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义山的人品我很了解,警察局栽赃嫁祸!”
“你很了解?”段在天背着手踱步走向女儿,沉吟道。
他站在女儿面前,看着女儿娇媚的容颜因为着急和担心额头上泛起汗珠,心内五味杂陈,在他眼前女儿仍是那个心心念念想着爸爸,他宽厚的手掌握着女儿柔弱的小手去玩耍的样子。
“他是你上次说得那个人?我还以为因为上次的事你恨爸爸了呢。”段在天目光深邃地看着女儿道。
段文婷的脸上因羞涩飞上了红霞,嗫嚅道:“是他,爸爸能帮帮他吗?”
“如何帮?婷婷,爸爸也不是万能的,爸爸做得是正经生意,和警界的人来往不多,”段在天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可以试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段文婷神情不安的望着父亲,接着听到父亲抛下一句:“在这段时间里,你不能去见他!”
“爸爸---”
“好了!”段在天看了女儿一眼,声音尽量放柔和道:“婷婷,爸爸都是为你好,这段时间他作为嫌疑人,别人避嫌还来不及,你可不能再添乱了......我言尽于此,也会尽力而为。”段在天拍拍女儿的肩膀,揽着女儿走至桌案前,笑 道:“来来,看看爸爸的字有没有进益。”
段文婷站在桌案前心却砰砰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