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毛少华陪着谢圣婴在房间谈话。天黑下来了,话题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们提到了无限和生死的问题。相对于他俩的情话来说,这个范围要广阔得多了。谢圣婴哀叹自己的孤独,毛少华听了,自然而然地接上去说,她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孤独。
“不,”她摇摇头,“这不过是些空话。各人只顾自己活着,没有一个人关心你,也没有一个人爱你。”
两人静默了一会。然后,毛少华紧张得脸色发青,突然说了句:
“那么我呢?”
谢圣婴兴奋地跳起来,抓着他的手。
门开了,两人往后一退。原来是母亲拿茶点进来了。毛少华随手抓起一本书看着,把书颠倒了都没觉得。谢圣婴低着头做针线活,把针都扎进了手指。
整个黄昏他们再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们也怕有这种机会。母亲想到隔壁房间去找件东西,谢圣婴这回一反常态,竟抢着替母亲去拿。而她一出去,毛少华就走了,也没向她告辞。
第二天,他们又见面了,双方都急于把昨晚打断的话题继续下去,可是不成功。机会倒是很好。他们一起在花园里散步,自由谈话的机会真是太多了。但毛少华没法开口,他为之懊恼极了,干脆什么也不说。谢圣婴假装没在意这种沉默的气氛,可是心里很不高兴,并且在脸上表示出来。等到毛少华非说几句话不可的时候,她冷冰冰地听着,使他几乎没有勇气把话说完。他们都以为误解了对方的感情,甚至怀疑昨天的一幕是不是在做梦。
散完步了,时机也过去了。
就这样过了一星期,谢圣婴恼着毛少华,毛少华也怕单独面对谢圣婴。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冷淡过。
这天晚上,谢圣婴独自待在客厅里。为了解闷,她揭开了她的钢琴盖,弹起了莫扎特的小奏鸣曲,这也许是所有音乐中最美的作品了。弹完以后,她就坐在那里想心事。
忽然,她仿佛听见园子里有人在走路。不会是她的父母,他们出去了;也不会是张妈,她已睡了。
当时是晚上十点钟。客厅里的窗板已经关上,她过去把耳朵贴在窗板上面倾听。仿佛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并且走得很慢。
她连忙上楼,回到她的卧室里,打开一扇小窗,朝园里望去。那正是月圆的时候,能看得和白天一样清楚。园子里却没有人。她又打开另一扇窗户。园里毫无动静,她望见街上也和平时一样冷清。
谢圣婴心想,是她自己搞错了。她自以为听见了什么声音,其实是莫扎特那首让人心醉神迷的钢琴曲所引起的错觉。
她不再去想它了。并且她生来就不怎么知道害怕。在她的血管里,流淌着那种闯荡江湖的血液。她骨子里有一种粗犷勇敢的气质。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常升起。谢圣婴穿好衣服,下楼走到园里。她绕着园子,踏着沾满露水的青草,慢慢地走着,像个梦游人似的。一种无来由的伤感情绪渐渐控制了她。
在靠铁栏门临街的地方,有一条石凳。为了挡住人们好奇的视线,在石凳旁边,栽了一排千金榆。但是,严格地说,一个过路人如果把手臂从铁栏门和千金榆的缝里伸过来,仍能伸到石凳上面。
谢圣婴走到了石凳前。正待坐下去时,她发现石凳上放了一块相当大的石头。这是之前没有的。谢圣婴望着石头出神,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她想这块石头决不会自己跑到坐位上来,一定是什么人放在那里的,一定有谁把手臂从铁栏门的缝里伸进来过。这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让我来看看。”她说道。
她搬开那块相当大的石头,下面出现一件东西,仿佛是一封信。
那是一个白信封。谢圣婴拿起来看,正面没有姓名地址,背面也没有封印。信封虽然敞着口,却不是空的,里面露出一张纸。谢圣婴伸手到里面去摸。这已不是好奇心,而是疑惑的开始。她把信封里的信纸抽出来看,上面写了几行字,笔迹俊秀清雅,让人感觉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