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顾玉成逃离仁皇省。
四年前,商国发动对九省的战争。
两年前,九祖杀死囚禁的陈镇波,以顾玉成名义调动仁皇省修士。
今天的圣齐宗规模依旧,气派如常。
只是宗门的外城重壁上,平添一段刻写的打油诗。
「昨日城边霜月,今朝天上火日。往昔不耐重看,富贵散尽醒梦。」
「老前辈,这是谁写的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少年屈身向城下弯腰阖眼,枯张大嘴的老头询问。
老者弯腰依旧,坐在凳子上,抬头稍稍「嗯……?汉子你…好年轻。」
不怪老头用词不当。
只怪眼前这个少年,明明有丰茂一捧的大胡子,脸庞亦是霜雪久侵的粗糙模样,可那双眼睛,却比与天相接而无边际的湖水还清澈。
就像荒尘老山,明月高悬其上。眼是天山月,清丽慰心。人如月下风,快哉千里。
老者第一眼,还以为面前是个中年人。可这双眼,绝不是。
少年一笑「是长的着急了些。岁月多变啊这世道。由不得人不急。」
老者一撇嘴「急有用?——你不是问这字谁留的吗?就是钱家的小公子,钱阳雨。」
「两年前吧,妖国的十圣人取代了陈尊者,争斗一辈子的肖家,钱家。倒头来,还不是向十圣低了头?——不过,也并非所有修士都选择向十圣低头。其中就有这诗的主人。小钱公子。」
「若说急,我想钱小公子比咱都急。嘿,他以前可是富贵人。受不了苦的。这时节指不定躲在哪儿后悔呢!」老头说到这里,颇为幸灾乐祸。
络腮胡少年故作无知惊奇态度「大叔,我看您既称钱阳雨为公子,又为何这般幸其人之灾,乐彼人之祸呢?」
老者上下打量一眼少年「年轻就是好,脑袋不会疼。」
少年一时呆住。——这话嘛意思啊?
老者给出解答「你不用脑袋,自然不会疼。」
「我一个守城门都算不上的老家伙,哪里管那么多。大家叫他钱公子,我也跟着叫喽。」
少年点头「那这钱阳雨可是十恶不赦,遭老前辈这样笑话。」
老头挠挠头,满不在乎地回道「我也不是十恶不赦。可过路的修士大多趾高气昂,把我当成彰显他们身份的戏台子。就这世道,跟人没关系。」
少年沉默。
世道如此。足令人哑口。
「哎,你进不进城。」老者呵斥般询问。
少年摇头「就是有些惊讶。」
「惊讶什么?」似乎是孤闷久了,老修士很主动地与少年交谈接话。
「没想到,这诗还没被刮掉。」少年自然而然回答。
「现在的仁皇省不是肖家和钱家共天下的日子了。十圣比他们强多了。这诗就放在这儿,没人填,也没人磨。」老人言语中,隐隐有些骄傲。
「老前辈也觉得,十圣更贤明?」少年追问。
「嗯……九圣不知道。但年轻修士不都说,顾圣的好?所以嘛,当然是不错的。」老修士自圆自信。
「我听说,顾玉成与钱阳雨是至交好友。若是如此,钱阳雨又何必遁逃圣齐宗呢?」少年这话,就有些诘问之感。
老修士更加驼背弯腰,挠头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呢?总之,十圣是比肖家和钱家强的。」
「哦?这是为何?」
「那,我在这儿做了十几年巡城的,为的就是给儿子攒些修炼资源。不然他可娶不到老婆。」老头上下打量一番少年「他没你这精神劲儿。笨得要死,当初突破悟道境,吃的
丹药把我半辈子攒的灵石都啃光了!」
老修士虽是埋怨自家儿子,可提起突破悟道境,老人还是微微直起腰板来了。那张枯干的嘴,也有些微红。
少年一点就透「十圣帮了老前辈?」
老修士开颜而笑「是嘞。儿子去参加什么、什么军了,表现得好,境界提升喽,自己找了个道侣。」
少年真心为老人欢喜「哈,那老人家现在是不是该考虑自己也突破一下悟道境啊?」
老修士摆手「要考虑,早不干这破活了。」
少年不解。
老修士继续解释「我还有个小儿子哩。」
「以前倒是有个人,说是我的天赋比俩儿子好,劝我自个谋取境界,不要管顾儿子。」老修士话匣打开,一倾难拾,自顾自说道「可是呢,我不能这么做啊。我当然拒绝了。」
少年下意识捋着胡子「老前辈一个人的话,会更好吧。起码能去宗门里混个小长老。」
老修士突然酒醒般,惺忪的眼清明如镜,不怨不凄,用稀松平常的态度回答「是我的种。地上刨坑种出的谷物,尚且要管。」
「倒是小修士你,我看你能突破悟道境。要不要我联系儿子,介绍你去妖国参军?」似乎是聊得来,老头子很热情。
少年婉拒「不了。不了。我啊,懒散惯了。」
老修士一缩脖子,一瞪眼,以指猛点掌心「哎呦,这怎么行。你小子我看着机灵很!不要担心妖国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我儿子说了,那里有顾圣,那可是我们仁皇省走出去的!会照顾咱们的。」
少年摇头「现在这个顾圣人,绝不是曾经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