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之素喜清静,这一点,凌铃从来都是信的。他武功奇高,却经年累月独自隐居在这高山之巅的暮云庄里。偌大的暮云庄,在有她之前,花开花落怕都是无声无息的。可她又常暗自想,师父分明也爱热闹,看她整日闹腾,话匣子没有关上的时候,他却总是淡淡地笑着望向她,从不打断。
他甚至会放下手中的书卷,认真地鼓励她:“来,再多说一点。”
她其实是明白的,她明白,他在害怕,怕她又如初来时那般,连说句完整的话都艰难万分。
师父,别怕,从今往后,你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凌远之说,女孩家打打杀杀的太不雅观,便专教她些灵巧的轻功,这样逃跑的时候身姿也能曼妙些。每每此时,她便气得鼓起腮帮子,手边逮着什么便没大没小地朝他丢去。
有一回,那根被她随手捡起的花枝,好巧不巧地越过凌远之,甩到了巧笛鲜妍的裙摆上。她至今依然记得,当时她连连道歉,巧笛却只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巧笛的眼神,如同在看一抹蚊子血,也不知她该是如何克制才没立时把这眼里的脏东西给抹去。
她和凌远之年龄相仿,在凌铃出现之前,她是唯一知晓暮云庄的周围五行术数关窍之人。凌远之不愿与江湖中人有过多牵扯,暮云庄原本便云深不知处,由他亲自设下这些机巧,外人便更如雾里探花,触不可及。
听师父说,巧笛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是旧识,她隔些日子便会来暮云庄做客。几年前老人们相继去了,她便来得勤些,回回都穿着极明媚好看的衣裳,眸色楚楚地看着他。
凌远之说到“眸色楚楚”时,板着脸皱着眉,凌铃趴在他身边,百爪挠心地想给他好好示范一番,面对美貌女子的示好时,怎样才该是正常的反应。
凌铃是个聪慧的姑娘,只他这三言两语,她便能想见,巧笛为何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可她并不在乎。倘若这世上的一切因缘际会都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那凌远之何至于这许多年来哪怕身边有人,却依然如此寂寞。
若巧笛能够得着,这许多年的天时地利,冰山也该磨平了。但她并没有做到。她是暮云庄的客人,可,并不是她的家。
这,是凌远之和凌铃的家。
至少凌铃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哪怕在许多年后,她筋骨尽断地躺在崖下,望着山顶暮云庄若隐若现的轮廓时,依然如此认为。
师父说过的,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