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通等人还礼不迭,随后就吃喝起来。
孙诲坐在宋通的身边,刚开始时,还尽量保持着儒雅的旧态。但随着酒宴的进行,他终于不再伪装。
用小刀切下一大块肉直接送入嘴中,孙诲不顾两手都是油乎乎,紧接着再端起酒碗大饮,将嘴里还没嚼烂的肉食,直接送进肚内。
孙诲狼吞虎咽的样子,头上戴的幞头略有歪斜,鬓发蓬乱地钻了出来。
因为劳累和内心焦虑,他的两腮略瘪,脖子上的青筋也因为羸瘦都隐现出来。
看到此景,宋通又是感慨不已:都说人的意志如钢铁,但也并非绝对。环境,当然可以改变人——从外貌,到意志。顺势时,自然是风光无限好,人也就精神百倍、意气风发;困境时,只有萎靡不堪、自艾自怜。
孙诲似乎觉察到了宋通的注视,不禁脸上通红。将嘴里的肉食咽下,他低声说道:“孙某可谓耻辱至极,今生只有在悔罪中度过了。”
眼见孙诲的眼圈已经发红,宋通心中慨叹一声,低声劝慰道:“孙四兄尽管安心,宋某必为你筹划一番!你的人生还长,自然还有机会、机遇。但你须记住:若能得到云开雾散之时,绝不可再妄自乱为!”
孙诲听罢,立刻离席。眼中热泪落下,他顾不得颜面难看,对着宋通长揖到地。
随后,他哽噎着说道:“孙某孤身飘零在外,原本多有妄想。既已受到严惩,又一再得到宋军使救护、提携,必不敢再有乱为!对军使,孙某只有终身感恩戴德!”
宋通连忙站起身来,将他扶起。孙诲不顾旁人惊诧的眼神,拉着宋通的手臂继续说道:“孙某堕落至此,本不该再说大话。”
说着,他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人,再看着宋通继续说道:“但孙某当众照直说出,只为表明心志——今后只为大唐安危,只为同袍情义而活!”
说完,他端起木桌上的酒碗,看向宋通。
对他连连点头,宋通随即示意众人一齐起身,与孙诲同饮下各自的碗中酒。
酒宴散去,宋通与孙诲同榻而卧。两人不再心存芥蒂,彼此的叙谈也就轻松得多。
孙诲询问宋通此行去到何处;宋通回答说是赶着去迎接以宣慰名义前来劳军的王维。
孙诲听了,立刻翻身坐起,随后再哀叹连连,只悔恨自己被罚做牧丁,而不能出去牧马监,与大诗人攀谈几句。
宋通也不起身,仍是躺在那里,笑看着孙诲说道:“只要孙兄安心做事,日后必可得见王摩诘真容。”
孙诲听罢连忙施礼说道:“宋六是说替我告假出去吗?”
宋通赶紧坐起来回道:“我怎敢如此!”
孙诲哀叹一声,再把两手垂下。
宋通见他神情低落,再安慰着说:“我是说,孙四兄以后,或者在凉州,或者在长安,还可见到王摩诘。”
孙诲听了心中宽慰,但随后又不安起来:在凉州见到王维还好,说明自己真正脱罪了;但若是在长安见到王维,那或许就是自己被押解到长安处死去了!
想到这里,他又是两眼发直,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