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跟你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呢?你眼睛一闭、两脚被人一拉直,就要化成灰了,在生前都不理家乡人、家乡事,绝情绝义,那在你死后跟你说这些话,对着一个死人,还有个屁用呀,万事都随烟消散啰。”
“好在你在临死时都还告诉了碧滢有故乡、有亲人,她与我才能联系,我和我玥玥也才能来上海……潘志鸿啊潘志鸿,你到了临死时才知道赎罪,太迟了,不过,也总算你还有一点点的良心。”
……
就这样,我奶奶呀就旁若无人似的在喃喃自语着,她似是在埋怨、在数落、在倾诉、在哀叹,这数十年来的与潘志鸿的多少恩怨、多少悲欢离合、多少酸甜苦辣咸,似乎都被她抖落开来了。
初时,我奶奶一滴眼泪都没有,但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便湿润了,说话便也有了一点哽咽了。
然而,那已经阴阳相隔的潘志鸿然能明了此时的我奶奶的心境呢?这真是他们这一代人的悲哀呀!生活呀也许就是这样,会随着时代的脉搏在起伏跌宕,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时也命也运也吧?
灵堂里的人并不知道我奶奶在说些什么,因为大家都听不懂她的家乡话,人们只感到了惊讶:怎么会有一个满头白发、穿着体面的老太婆在对着潘志鸿的遗体呢呢喃喃?而且神情不太悲伤、有些怪异?语气也有些不符寻常?
于是便有人向麦穗打探,麦穗便向问者解释和介绍,潘碧滢也走近来搂着我奶奶抽泣,这样,大家便明了了事情的原委,也才知道了我奶奶是潘志鸿的童养媳、是来自潘志鸿的故乡,因而,众人便叹息不已。
不久后,殡仪馆的主持便低沉地宣布该举行遗体的告别仪式了,这时,众人便集中退至玻璃棺材前,在低沉的哀乐声中向遗体三鞠躬,我奶奶也随着众人三鞠躬,之后,潘碧滢手捧着潘志鸿的遗像,家属在前、众人在后绕遗体转了一圈后便走出了灵堂,丧礼便算是完成了。
城里人举办丧事就是这么的简单,从布置灵堂到结束,仅仅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
走出到灵堂门口后的潘碧滢及其家人便在送客,我奶奶和我便自觉地站在了潘碧滢的身边,待众客人都陆续离去之后,潘碧滢便要我奶奶和我一起到她家里相聚及处理后续的有关事宜。
这样,我奶奶便打发了秦义先行离开,之后,麦穗又留下在殡仪馆处理后续的有关事宜,跟着,潘碧滢、麦兰、宋波、宋桢、我奶奶和我便坐上了潘家原先租用的、接送他们的面包车前往潘碧滢的家里。
面包车穿街过巷、左拐右拐,在行驶了好长时间后,我们便到了潘碧滢的家里了。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高档住宅小区,潘碧滢的家就在一栋洋楼的第23层里。
进门一看,三房两厅的居室倒也是豪华装修,屋里整洁干净,也算是一处现代化的高尚居所了。
进屋后的潘碧滢在厅里摆弄父亲的遗像,麦兰、宋波、我奶奶和我也在协助摆弄其他东西,跟着,大家又在遗像前上香并完成了有关仪式,之后,潘碧滢才斟茶倒水招呼我奶奶和我,而麦兰和宋波则到厨房烹煮午饭了,小宋桢则自个走进了他的房里,不知他在干啥。
在一番嘘寒问暖后,潘碧滢便起身走进房间捧出来了一个精致的木箱。
我奶奶一见,她霎时便瞪大了眼睛、惊讶起来了。
这是一个长约60公分、宽约40公分、高约30公分的木箱,木箱都是卯榫结构、没有一根钉子,连木箱的锁都是鲁班锁,木箱的木料像是酸枝古木,完好的箱面刻有装饰花纹,它显得了古老、精美,也显得了非常有收藏价值。
“碧滢啊,你捧出来的这个木箱呀,是我的养父、是你的爷爷潘耀辉花了近十天的时间精心制作出来的呀,当年,你爸考上大学要来上海读书,你爷爷就为儿子专门制作了这个精美的木箱,说是好给你爸放置像钱银这样的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我奶奶说道。
“哦?这木箱原来还是我爷爷亲手制作的呀?怪不得这几十年来,我爸是那么的爱惜、珍藏,最近几年来,我爸经常在对着这个木箱发呆,哦,我明白了,我爸是在思念我爷爷、我奶奶呀……”潘碧滢在含泪说道。
“是的,在五、六十年前,你爷爷呀可是咱乡下远近闻名的木匠师呀,他制作的橱柜、大床、家私家具,那都是像这个木箱一样无比精美漂亮的,他还帮人家制作盖房的栋梁、屋檐,那也是雕梁画栋、精美绝伦的啊,可受人欢迎了,但是,现在呀都失传了,那时,你爷爷就是靠手艺来养活一家人的。”我奶奶走上前去在深情的用手摸着木箱说道。
“哦,我爷爷原来那么厉害呀,那这个别致的木箱就可谓是我的祖传宝物了,姑姑啊,我们几十年都没有见过面,咱姑侄俩也许有太多的话要讲了,也许有太多的事情要互相了解了,这呀等一下咱再讲,现在嘛,就让我先跟你来办一办我爸的遗愿吧。”潘碧滢一边说着一边便打开了木箱了。
“哦,好的。”我奶奶应道。
潘碧滢打开木箱后,只见里面放置着一封信、一本存折和一条丝质鸳鸯手帕。
“姑姑啊,这些东西是我爸留给你的,我爸在生前叮嘱我说:这个木箱以及箱里的所有东西都要给你,他要对你说的话也写在了信里,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吧。”
我奶奶一看,她就颤抖着双手拿起了手帕来端视,霎时,她的两行眼泪便禁不住的在溲溲直流了。
也许是睹物伤情了吧?也许是那被尘封了几十年的、从前的少女情怀又被搅动出来了吧?
原来呀,在1950年代初期,在我奶奶还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当时的女人响应上级组织的号召学习潮绣,在熟练后便用晚上和刮风下雨、农闲的时间来刺绣手帕、手巾、枕巾、围巾、台布、家居屏风、庙堂幛幔……等等的装饰工艺品,成品后交给国家去换取外汇,而刺绣者则可赚取些零用钱。
当时,刚到上海读大学的潘志鸿信誓旦旦的说将来要与我奶奶结婚、要带她到上海来生活,于是,我奶奶便把自己赚取的绣花钱以及这条她自己亲手绣的鸳鸯手帕给了潘志鸿,这条鸳鸯手帕便可谓是我奶奶的当时的少女之心的托付呀!
唉!后来,潘志鸿就失信和食言了,潘志鸿与我奶奶的关系及生活就如前文所言了。
虽然都过去了几十年了,但是,当我奶奶一见到这条鸳鸯手帕时,她的双手便在颤抖了起来,双眼也在流起泪来了,我想她此时的心情呀一定是十分的复杂的。
随后,我奶奶便打开信封抖开了潘志鸿留给她的那封信。
只见信中写有很简单的几行字:
萍妹:
我知道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唯有几桩心愿交代如下:
第一、本木箱是咱爸咱妈遗留给我的唯一物品,我走后,就留给你作珍品纪念收藏。
第二、这条鸳鸯手帕是当年你给我的信物,杨梦婷也知道此事,旧时童养媳的你便是我的妹妹,这无碍我与她的感情,所以我一直珍藏,我走后,物归原主,也还给你作纪念收藏。
第三、我愧对于你,存折中有10万元,请你收下,就当作是我对你的补偿和关爱。
第四、我愧对咱爸咱妈,我死后,请把我的骨灰带回故乡,葬在咱爸咱妈墓旁,生前不孝顺,就让我在死后再伺候父母吧。
其余事情可问碧滢,请你遵办为盼。
潘志鸿,某年某月某日。
这便是潘志鸿的遗信的内容,也许潘志鸿只知道我奶奶仅具有一、两个月的扫盲夜校学习的文化水平,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我奶奶已认识有好几千字、具有超过小学毕业生的语文水平了,所以,他的遗信便写得了非常的简单明了。
我奶奶又打开了那本存折,存折上的数字显示刚好就是10万元。
这样,我奶奶便一边抹眼泪一边在说道:“碧滢啊,你先把你爸你妈、你们这几十年来的生活情况都告诉我吧,等我了解了你们的情况后,咱姑侄俩再来商量、再来处理你爸的遗愿吧。”
“嗯,好的,唉……这该从哪里说起呢?姑姑呀,我所知道的、我们的生活呀是这样的……”
于是乎,那潘碧滢呀便与我奶奶坐了下来,她姑侄俩便手拉着手的在促膝长谈了,而我则坐在了她俩的身边,便在静静地倾听着她姑侄俩的互相倾诉……
欲知潘志鸿一家在上海过的是怎样的生活?请看下章续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