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席中,罗家禄、罗伟杰和罗炳文三人便对大家详细地讲起了当年下南洋的那段悲惨的陈年往事来了……
原来,在1935年,最先获悉水客招人下南洋信息的是罗瑞强,而被恶霸程大雷逼得最苦大仇深的也是罗瑞强,因此,他便下决心要在干一票、要把程大雷的做保长的大儿子程嘉俊干掉后就远走南洋。
但是,罗瑞强在思前想后后,他又担心自己势单力薄、干不过程嘉俊,因为那做保长的程嘉俊每时每刻都在腰间挂着一支驳壳枪,于是,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好伙伴罗伟杰和罗炳文。
没想到的是,那罗伟杰和罗炳文也是一拍即合,因为当时两人家里的田地也是被程大雷霸占去了,两人对程家那也是恨之入骨,而且两人的家里那也是吃了上餐愁下餐的,与其被饿死还不如在干一票、在报仇雪恨后远走南洋再图生存。
于是,三人便只对家人说了镇里有水客来招人下南洋的消息,因而决定要去过番了。
其三人的家人鉴于家里的艰难状况,便无奈地应允了,于是,三人便去报了名。
三人在报了名后,便在商量着要怎样干掉程嘉俊。
河东乡只有四个自然村,也是一个才屁大的地方,那程嘉俊每天早上都在大摇大摆地从程屋楼的家里经罗家寨过渡后去镇里上班,罗瑞强三人几乎都清楚程嘉俊每天经过村北竹林里那条小路的时间,但为了稳妥起见,三人在此后便又在竹林里进行了反复的踩点和侦察,以确定在最好的时机和地点下手。
而罗家禄可是在最后才加入的。
经常与大哥罗家福去龙江打鱼的罗家禄,那天在回家的路上见他们三人在竹林里的小路上转悠、行为有些鬼祟,于是,他便留了下来与他们三人搭讪,鉴于这四人在平时也可谓是一班死党,所以,那罗瑞强便把事情的缘由和盘托了出来。
那罗家禄一听,当即便表示要加入、要一起干,他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更何况他的父亲就是被程大雷的人打伤后才致死的,其家道和生活也因此才落魄的。
唉!都是一班充满血性的罗家寨的青年啊!数年前村里人与程屋楼人械斗的悲惨情景还历历在目,那罗家禄也想为数年前死去的父亲罗金水报仇雪恨啊!
于是乎,便有了前文所述的罗家禄在下南洋时的与林木兰等家人商量去过番的那一幕,那罗家禄便在第二天才去补报了名的。
随后,四人便准备好了棍棒等武器,并把它藏好在了村北竹林里的那条小路的一处拐弯处,四人就准备要在这里下手干掉程嘉俊。
在离家的那天早上,正是刮着西北风的冬季,天刚刚亮,四家人便在村口为他们送行了,怀着心事的他们四人在匆匆别了家人后便上路了,在走了一段路后,四人回眸再与家人挥手告别,随即,他们便藏没于路边的草丛之中。
在看见家人擦泪转身往村里回去后,他们四人便迅速地折回、跑回到了预定动手的竹林里的小路拐弯处,然后,他们便取出武器、藏好身并进入了伏击的状态。
不久后,便看见那程嘉俊在摇摇摆摆的哼着小调、在慢悠悠的来了。
说来,那在乡里骄横惯了的程嘉俊也是该死,因为在平日里,人们就不敢正眼多看那凶神恶煞般的他,以致自负的程嘉俊竟然也就毫无觉察和防备。
当程嘉俊踏入了可被攻击的距离后,那满怀仇恨的罗瑞强首先忽然的从竹林的草丛里一闪而出,“唬!”的一声,他手中的长木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面打在了毫无防备的程嘉俊的肩膀上了。
罗瑞强的长木棍原来是照着程嘉俊的脑壳打去的,但是,那做保长的程嘉俊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啊,只见这家伙在闻风后“啊!”了一声,随即把头一偏,那罗瑞强的长木棍便打在了程嘉俊的肩膀上。
此时,只见程嘉俊在肩膀一歪、身体一闪的同时,那右手便迅速地摸上了驳壳枪了,并且,他也迅速地转过了身来,同时,他的左右腿也快速地摆出了马步了……
在这紧要的关头,那罗瑞强也来不及去思量了,只见他两手把木棍一松,随即双臂便迎面紧紧地抱住了程嘉俊的腰部,两手也死死地箍住了程嘉俊摸着驳壳枪的右手……
忽然,程嘉俊的左手却从左腰部抽出了一把匕首,迅即,他便恨恨地刺向了罗瑞强。
罗瑞强狠力地抱起了程嘉俊,程嘉俊的匕首便在罗瑞强的手臂上刺了一下,紧跟着,程嘉俊拔起匕首便要再往罗瑞强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砰!”、“嗙!”、“乓!”,伴随着三声闷响,只见那罗家禄、罗伟杰和罗炳文的三根木棍几乎是同时的狠狠地打在了程嘉俊的脑袋上了,那程嘉俊随即便失去了反应,罗瑞强也迅即松手跳开,再看时,那程嘉俊已倒在了地上了。
“砰!”“砰!”“砰!”……那罗家禄、罗伟杰和罗炳文三人又迅速同时地往程嘉俊的脑袋上各补上了数棍,此时,程嘉俊便已是毫无动静了。
四人随即把程嘉俊拖进到了竹林里,这时,四人还怕程嘉俊死不了,他们便各捡起了地上的石块,当即,那是有多狠就有多狠,有多少仇恨就有多少仇恨,这四人通通都把它发泄到了程嘉俊的身上了,这样,在一瞬之间,那程嘉俊便被砸得了脑浆迸裂、面目全非了。
之后,四人再匆匆地到了竹林里的龙江河边,跟着,他们各自脱掉身上的血衣并包上石块,然后把它和棍棒一起丢到了河里,而看罗瑞强的手臂时,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在流血,原来,刚才程嘉俊的匕首已经刺到了罗瑞强的手臂上了,由于紧张,那罗瑞强竟然也毫无察觉。
略懂些青草药的罗家禄便急忙采集了些止血草,他用手揉碎后便敷在了罗瑞强的伤口处,然后撕破了一件衣服来包扎,随即四人便匆匆忙忙地洗洁脸面,之后重新换上了衣服,跟着便过渡往龙头镇而去。
在上述的过程中,四人始终一声不响,只憋着一股气。
就这样,其四人把程嘉俊杀掉后便拿起行李迅速地逃离了现场了。
在到了镇里之后,他们四人与其他人会合,便跟随着水客下榕城,然后坐小船到汕头,又在汕头换上了一艘较大的红头帆船,跟着便扬帆出海、走上了风雨飘摇的下南洋之路。
其实,在时年的汕头已经是有火轮了,但是,那“包路费”的水客为了省钱,便让这些过番客坐红头帆船下南洋,惨啊!50个过番客再加上船员,近60人就窝在这艘红头帆船上开始了他们的漂泊。
罗瑞强的伤口一直在发痛,数天之后,便开始发紫、发黑和肿胀了。
完了!罗家禄怀疑程嘉俊的匕首是带毒的,那毒素已经是渗入到了罗瑞强的身体了,那毒素和感染已经开始在发作了!
慢慢地,罗瑞强的手臂便肿得像舂谷的擂锤一样大了,黑得像火炭一样黑了,那手臂变得不怎么疼,但身子骨却像锥心一般疼痛了,随即,他开始发烧了,跟着便是无法进食了。
罗家禄、罗伟杰和罗炳文三人在轮流照顾着罗瑞强,但船上无医无药,三人便只能打来海水帮他冲洗伤口,但这却无济于事,船上的过番客们都在同舟共济、都来关心问候,但大家对此却又是无可奈何。
红头帆船在沿海向南和向西漂行,这冬季在沿途吹的多是西北风,与航船多少有些逆向,所以,红头帆船进进退退、退退进进、速度很慢,再加上海浪翻涌,这便让罗瑞强雪上加霜,也让很多人晕浪呕吐不适了。
在十几、二十天后,也不知红头帆船是航行到了哪里,那罗瑞强在强忍支撑了这么久后便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了,跟着便是奄奄一息了,随即,他便到了弥留之际了,在那天的半夜,那罗瑞强便断了气了。
罗瑞强的死使罗家禄、罗伟杰和罗炳文三人悲痛不已。
在此情此景之下,船上的人员只好把他海葬了。
伴随着漫天的星星,伴随着一阵阵的海风和一层层的海浪,罗瑞强的南洋梦随着他的尸体便被葬在了半路的茫茫大海里了。
这时,这50个过番客便只剩下了49个了。
而在出发40天后,这50个过番客便只剩下了48个了。
又在出发50天后,这50个过番客便只剩下了46个了。
在出发62天后,那红头帆船便在越南的某地靠了岸了,这时,这批过番客便只剩下了疲惫不堪的、不人不鬼的、只剩下一口气和半条命的45个人上了岸了。
唉!“暹罗船,水迢迢,会生会死在今朝,过番若是赚无食,变作番鬼恨难消!”这是潮客人对从前的过番客发出的咏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