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潇,一百年前那一剑是翎莜所刺,这一次,你记清楚,是沐兮,不是翎莜,也不是这世间任何一人,是我沐兮。”
“瑾瑜、萧祁之死,你杀了茗涵两次,我们一笔勾销。”
“怨灵沼泽之义,青龙台上之情,从此不再。”
“上古时教导之恩,未央宫陪伴之谊,永不回首。”
“清潇,我沐兮以祖神的名义向天起誓,生生世世,不恨你,不爱你,沦为陌路,永无再见之期。”
沐兮的话一字一句传入耳里,清潇却突然觉得,古帝剑刺骨而过的寒冷,竟不及沐兮话语的半分。
沐兮,好像我高估了自己能承受的程度,也低估了你对我的恨。
不过,这样也好,真的很好。
他看着古帝剑从他胸前一寸一寸抽出,看着沐兮消失在桃林,看着茗涵匆忙的追了出去。
看着整个世界又只剩他一人,和百年前的苍穹殿一般无二。
鲜血沿着挽袖划过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仿似盛开的桃花。
清潇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轰然跪倒在地,面容失尽了血色。
漫天云霞,世界嫣红。
唯有他一头黑发,转眼间唯剩雪白。
这世间真有朝生夕死吗?
沐兮,我只怕你还不够恨我。
你能恨我,是我六万年来最大的期盼。
“清潇!”一个墨黑的人影在桃林不远处出现。
“长卿……”眼底突然一黑。
桃林之外,茗涵跟在沐兮身后,亦步亦趋,听着古帝剑划在地上的铿锵声,眉头紧皱。
不知行到了哪里,偌大的怨灵沼泽,葱翠茂林逐渐消失,前面那人好像不知疲倦,亦失了心神。
终于,银色的神力在沐兮掌间化为虚无,古帝剑消失,沐兮停在一颗盘天古树下,无声静默。
茗涵脚步轻顿,停在了沐兮身后,看她笔直的肩背一点一点倾颓,茫然的转过头,轻声唤她:“茗涵……”
沐兮嘴唇轻动,眼中墨黑深沉,声音低到似是要湮没在这无声的世界中。
“我伤了清潇。”话音落定,竟毫无预兆的朝古树倒去,茗涵大骇,忙跑过去接住她,见她脸色苍白,才觉察到不对,待探到她体内混乱的神力,才怒声道:“沐兮,你明知强行聚拢神力取出古帝剑已伤了本源,如今还用古帝剑去伤清潇,你寻死不成!”
她慌得不成样子,嘴唇气得发抖,他们在上古界时宝贝了她这么些年,平时连本奏折都舍不得她费神批,到如今,她竟如此作践好不容易才重生的躯体,想想这十六万年时光,茗涵心里头憋屈得狠,也怪他们,才让沐兮养成了如今这般固执决绝的性子!
沐兮却不管茗涵的恼怒,只是垂着眼,低声,一字一句。
“茗涵,我伤了清潇。”
茗涵微怔,嘴抿起,源源不断的神力注入沐兮手心,道:“我看见了。”
“茗涵,我把他放逐在下界,永无归期。”
“我听见了。”
“茗涵,我以父神的名义起誓,以后和他只是陌路。”
“我知道。”
“茗涵,可他是清潇。”仿似荒凉到了极致,沐兮抬眼:“他是清潇。”
“姐姐。”茗涵叹了一声:“你还有我、君墨、凤栖,皖汐,孤鹜还在上古界等你。”
沐兮垂下头,默然无声。
茫然亦只有一瞬,待她再抬眼时,又是往常那般清冷淡漠的样子。
沐兮站起身,苍白的脸色袭上了些许红润,茗涵舒了口气,见她转身欲走,突然开口:“姐姐,为什么你相信我不会为了私欲灭六界,却认为瑾瑜和萧祁之死全是清潇之错?”
她话语中有股难得的淡静坚持,沐兮转身看向她,神情莫名:“萧祁和瑾瑜之死原本就不只是清潇一个人的错,若不是我当年坚持从隐山回来,在他大婚之日去苍穹之境,他们都不会出事。”
看着沐兮眼底的寂寥,茗涵暗下了眸子,沐兮,真是如此吗?
你可以原谅星朽之死,却无法释怀萧祁和瑾瑜的逝去,是不是因为……清潇对你而言,太过重要,重要到你根本无法承受他出现在你眼前,也无法接受他是害死萧祁和瑾瑜的人?
“还有一件事,了断了我们就回上古界。”许是茗涵的目光太过透彻,沐兮移开眼,打断茗涵的沉思,道。
茗涵敛下心神,朝她挑了挑眉。
“你引下混沌之劫的原因我不再过问,但是星朽……她怎么会误入你让冥燚布下的大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茗涵顿了顿,突然拉着沐兮朝怨灵沼泽极东之处飞去。
怨灵沼泽的荒漠尽头,上古看着数十座孤寂伫立的石像,怔了半响,许久之后才回转头,道:“茗涵,这就是你让冥燚当初布下灭世大阵的灵脉之处?”
茗涵站在她身后,点头,神色沉重。
沐兮朝前走去,行到一座仰望苍穹的女神君石像前,伸手朝她握去,却在触到她指尖之时,死死停住。
星朽,你竟在这里,等了我们十六万年吗?
雨雪风霜,日升月落,不知岁月的等了我们十六万年吗?
她回转头,眼底深沉凛冽,似是冷到了极致:“茗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