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却丝毫不能缓解戈壁的闷热,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肉散发出的浓郁血腥味和汗液混合着泥土的酸臭味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黑麒麟图腾的旌旗占满了血,连风也不能将它吹动,旗杆被砍成了两半,道在地上,旌旗耷拉在浸满鲜血的土坑里。旁边地上躺满了尸体,有辽国的重甲骑兵,也有大周的,远处点满火把的烽火台上,通天的滚滚狼烟径自随风飘散。
原本的数万人,此刻还能动的,也就只有那一万不到的人,他们个个满脸血污,铠甲上挂满粘腻的血肉毛发,有的连头盔都不知掉在了哪里,发髻散落下来,如同野人一般,都杀红了眼,见一个扑上来的士兵便下意识的挥刀砍去,双手早已经麻木。
和张全同睡一铺的王三刚将面前一个辽国士兵的脑袋砍出脑浆,一旁的赵大光已经没有力气,躺在一堆尸体堆成的小山后,有气无力道:“我不行了,砍不动了。”
张全跳到死人堆里,在其中不停的翻拣着什么,他俯身捡起一把朴刀,却发现刀口也已经卷了刃,暗自叹了口气将它扔到一边,又继续扒拉着地上的尸体,看到一把戟,心中高兴,握住一头往外抽,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戟的另一头正插在一个死去士兵的肚子里,从身体里流出的血液已经凝结,凝固成了黑褐色的血痂。
张全闭上眼,双手握住矛头,狠心朝外一抽,“次啦”一声,长戟被抽了出来,他用铠甲下的衬衣擦拭掉木柄上的血块,然后将它揣到怀里。
赵大光掏出怀里的酒壶,猛喝了一一口,舒服的长叹了口气,胡乱擦了擦嘴,朝着外头的几人嘶哑着嗓子喊道:“我说你们还是过来,歇歇吧,杀不完的,我看啊,援军根本就来不了,还是省点力气,想想怎么保命吧。”
三人是睡同一张铺的同袍,素日里说话荤素不忌,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赵大光想起家里的爹娘和媳妇儿,儿子还没满周岁,忽然笑了起来。
张全不理他,继续翻拣着看有什么可以用的兵器,赵大光有些不解,问道:“你们还不赶紧趁机歇歇,在外头晃悠什么,小心自己死了都没人给你们收尸送回老家去!”
“我不得多找几把能用的兵器,刀没一会就卷了刃了,不多找一些备着,带回又来了一波拿什么和他们大,总不能肉搏吧!”张全将找到的几把长刀和戟抱起来,走到王三面前,将它手中已经霍了口的刀拿了下来,重新递给他一把,然后走到一堵破墙后,找了半天,寻了一处隐蔽地方将他们藏了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没兵器了。”
赵大光嗤笑一声,觉得他这是徒劳无功,也不管他了。只将剩下的酒扔给他,他打开塞子,仰头灌下,却只剩下几口,很快便只剩下几滴沿着酒囊瓶口流了下来,”赵大光你他娘的就不会多留点!”
赵大光嘿嘿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已经是他们剩下的最后一点酒了,“咱们的狼烟燃了几天了,都没有援军前来,反而是朝廷派来了几个瘦鸡似的使臣?呸!什么东西!咱们在边塞为那些人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呢?杀了大将军,又想对少将军下毒手,还说什么让出河西之地给辽国?真他娘的猪狗不如的东西!要不是为了我爹娘和老婆孩子,我他娘的早跑了!”赵大光家世世代代都在张掖,若是大辽真的进了城,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张掖!正是亲眼见到了他们如何对待凉州城中的百姓,赵大光这才不愿意让自己家也成了送进虎口的食物。
王三也站不住了,拖着刀跑到赵大光身边找了快地方坐了下来,赵大光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血地方。
“我没老婆孩子,爹娘也早因为饥荒饿死了,我死不死无所谓,只怕是咱们都要死这儿了,我跟你们说啊,要是涅米宁有谁没死,就把其他的弟兄的骨灰收起来,送回老家去….我虽然家里人都死没了,但是还是想落叶归根…”王三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烽火台,忽然叹道。
赵大光听闻一笑,说道:“你也就只能想想了!咱们的祖籍差了十万八千里,张全是京都的,我是张掖的,二顺子是凉州的,现在已经是辽国的了,想去也去不了,老许是洛阳的….这些还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也轮不上你啊,等道下辈子吧!”
王三闻言也笑了起来。
张全靠在破墙边上,默默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