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媱嫦,眼中带着程聿陌生的脆弱。
从与她相识至今,这是他首次在媱嫦眼中看到这般情绪。
世人皆以为她是刀口舔血的骁勇悍将,却忘了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
她见惯了生死,却仍敬畏苍生。
程聿握紧她的肩膀,良久轻叹一声。
“阿媱,有的畜生偷了张人皮,纵使学会用双足行走也不配称之为人。众生皆苦,你我所行若能使一人安泰,便也不算虚度。”
媱嫦的眼底泛着血丝,红彤彤的,好似燃着的怒火。
程聿凝视着她的眸子,此刻的他与她极近,他也总算真切的看清了这双眼睛里的愁绪。
“阿爷说,先帝在世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四海安泰八方和乐。程聿,你说……为何现在却是这般模样?”
她这话,听得还在哭的宋秋周身一震,止了哭声错愕的看向了她。
程聿的声音低缓轻柔,是他从未用过的嗓音:“你若喜欢,阿媱,我定扫平苦厄,重现太平盛世。”
媱嫦轻抿着唇未答话,她只是定定的看着程聿,好似想从他的眼中看清他的心。
一旁的宋秋扯了扯郑子石的袖口,眼睛还红肿着,却已经望向了不知何时转醒的张嫂。
这人,哪怕她什么罪都没有也是留不得的了。
若说媱嫦的话是以下犯上,那程聿所言便是大逆不道。
现下被外人听去了,哪怕只有半句走漏,那他们二人也是要连坐九族的死罪。
媱嫦倏尔笑了,她轻轻颔首,答:“圣人有你辅佐,大昭自然无恙。”
程聿放下手,唇角也染上一抹笑意:“人心不古,你的担忧亦是必要,该使刑部广传律法,严加惩处罪人以儆效尤。”
宋秋微微张大了嘴巴,连眼泪都忘了掉了。
这二人刚说完大逆不道的话,转瞬间便又描补回来了?
这可当真是……被最会挑刺的御史台听到都不得不称赞一句为人臣子替君分忧!
媱嫦再转回身时,脸上已不见了忧虑,恍若方才那须臾的伤感只是旁人瞧错了而已。
她甚至瞥了宋秋一眼,反问:“地上不凉么?”
宋秋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的望着她。
媱嫦转而看向张嫂,淡淡道:“你有何想说的?”
张嫂早已不见了之前的怯懦,她蜷在地上,脸上挂着古怪的笑。
“我已是必死之人,你觉得你会从我嘴里得到什么?”
张嫂不答反问,嘴角溢出的血使她的面目愈发狰狞了。
“你的确必死,不过你尚可选择是利落干脆的死,还是受尽酷刑生生熬死。”媱嫦面色平和,“朝廷里有最好的御医,你可以活很久。”
张嫂依旧面不改色,毫无畏惧之色。
“阿媱,我来审吧。”程聿忽然打断了媱嫦的话,“还有一桩命案。”
媱嫦转回头看向他,微皱了下眉:“你觉得钟茵儿的死不是她?”
“自然不是。”程聿缓缓摇头,“若是她,怎会那般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