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电闪,两两相击,天崩地裂。
声音如冬至时所点燃的烟花爆竹,振聋发聩,教我赶忙捂耳,果断后退躲避身前强烈的冲击。
威力横穿八方,令周围草木皆向后倾身,轰然作响硝烟爆发,让我眼前又见一团沙尘。
我眼前的尘埃瞬落大地,还不等喘息,接踵而来的狂风又将还未归位的树木又吹得前仰后合,树叶在林间簌簌落下又纷纷飞扬,仿佛此时已入深秋。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雪色身影踏入我的眼帘,那位曾在云锦宫外撞见的白衣少年,依旧是一身雪白圆袍;只是现在的他,因风掠周身,惊扰起满头的银瀑随风飞溅,在他那一对金色蝶翼的耳鳍外,依旧静挂一对如玉的螺旋犄角。
随狂风降临的少年抑若扬兮,血色双眼美目扬兮,额间眉如松雪,虽容貌俊朗也不减威仪。
我还未想到要说什么,就瞧见对峙少年的坖晗卿嘴角露出冷笑,墨紫色的眼眸愈发阴凉,十分生硬地与少年打了个招呼:“真是久违。区区地界,也劳烦你躬亲?”
少年瞥看我一眼,目光便回落到坖晗卿身上,流声悦耳之音即从喉咙发出:“能在地界重生,孤感惊喜,对孤的贺礼可还满意?”
“你以为焌雷还可杀孤第二回吗!”
坖晗卿语落刹那,便举刀飙向距离他们约四丈远的我,我暗叫不妙,连忙凝聚水汽令它们化作漫天箭雨,箭雨暂挡坖晗卿攻势的同时我又赶紧着手反击。
少年虽身未动,但他的余光一直留意了坖晗卿的攻击,眼见没有武器的玄璃仅凭自身功法和掌力辅助,还能勉强接应坖晗卿两招,倒也十分欣慰。
快刀猛攻之下,我渐感吃力,分心地瞄向一旁的少年;与坖晗卿对峙来看,他们之间分明是有恩怨的模样,怎么现在反变成了我独自被坖晗卿追击,他在一边看戏?
我还以为来了个友军,可以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没成想这鹬蚌是我与坖晗卿?
我被刀锋震荡地连翻后退,差点摔倒,见那位少年还是熟视无睹的模样便冲他大喊:“喂!你来是做什么的!”
“管好你自己。”坖晗卿的冷言伴随轮刀劈斩,直冲向已有些头晕目眩的我。
就在我目眩一瞬,杀招近身,佑护我的血莲再度显身在我面前,可是此番已是徒劳,坖晗卿的魔刀轻松斩落莲花,径直向我劈来。
就在我以为我要命丧刀下时,银光乍现,转眼之间,原本坐看好戏的少年突然出现在我跟前。
面对即将劈在他头颅的魔刀,少年从容淡定不闪不避;我心惊不已,慌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但只觉眼前一阵耀眼,耳边也瞬间荡起声如洪水的咆哮。
待眼前光亮褪去,我终于看见方才不为所动的少年与坖晗卿刀剑交错,银白与殷红的两抹身影,在前方闪动,展开难寻足迹的互相拼杀。
“干预地界相争,你与孤有何区别!”坖晗卿话音未毕就怒意狂升,他再提内劲,对少年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击。
少年眉目清冷不做回应,他凝神以对,见招拆招时还不忘提及坖晗卿的痛处:“蛰伏这么久,你不也还是用地界律法下的肉身重生?”
坖晗卿将怒火全部集中于手中魔刀,右手持刀,力附刀刃,向右前方的少年劈刀:“坖元卿,地界不是你恣意妄为的地方。”
躲避在旁的我一边观察他们动向,一边在探寻赤燕遁走的方位,企图感知到云昱的状况;但我听到坖晗卿喊出少年名讳时,我还是不免分心:坖晗卿,坖元卿。这两个名字如此相近?莫非,他,魔刀演化而来的魔尊,与突来的少年是手足?
以及他们所言的地界是指人界吗?听他们的言语,似乎与魔尊名字相近的坖元卿,是来自其他境界?
坖晗卿对他如此恼怒愤慨,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该不会,这叫做坖元卿的少年,是背叛魔界的魔族?呸呸呸,不对,若被坖晗卿喊做坖元卿的少年是魔族,且来自魔界,怎会有胆量与魔尊反目?而且从视觉上来看,坖元卿和坖晗卿给我感觉也相差甚远——一位翩然若仙,一位叱咤风云,虽说坖元卿对待坖晗卿的猛攻基本以退为策,但从他的神态来判,倒十分自若。
坖元卿的实力与坖晗卿不相上下?还是他会更胜一筹?
坖晗卿的攻势绵密,冷冽的刀锋扬尘掩云,式式狠辣招招直取坖元卿性命。
反看坖元卿还是信步闲庭,无意对战,应招闪避攻击,对坖晗卿只虚晃剑招。
此时已日渐升空,夜色逐渐被东方朝阳驱散,就在日光映乾坤之际,本还气势猖獗的坖晗卿却在阳光的照射下顿感挫伤。
本在见招拆招的坖元卿见时机已至,立刻轮转手中长剑,坖元卿剑至自身左上方划弧举起,手心向上,剑锋自右后方向下,再向左前方因日光受挫的坖晗卿划弧平扫。
出招霎时,坖元卿的剑光如流萤划空,挂日映乾坤。
天上天下,惊骇八方的威能再度以山崩地裂之势展现;教我赶紧躲到身边的古树后,低头将双手用力抵住粗壮的树干,以抵御足以将自己震飞的余波。
飞沙漫天,落石如雨,极招来得凶猛去得也快,我听风啸渐落才慢慢地从树干后探出头来。
但看滚滚沙尘中,唤作坖元卿的白衣少年已右手抱剑在背后,虽背对着我,却也是一身白衣白发不沾尘埃,仿佛他不存在于前方的扬尘内。
而方才与其对峙气势汹汹的坖晗卿,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我见坖元卿对面有星零血迹,不知是否为他所留。
坖晗卿因眼前的少年挫败而走,且不难推测他们之间有较深的过节,既然他俩有过节,坖元卿又救了我,那——应该暂时不必担忧坖元卿是敌?
我这么想着,遂转身快步往云昱气息所在的方向跑去,眼下魔刀演化成的坖晗卿已逃,但留给元玉山留给人界的事还不少;除开云昱的性命,被魔刀暂时附庸后的玄尹师兄的情况以及沿海的战况,我心里都没有底。
想到这儿,我的脚步更加沉重,如果不是我,云昱不会濒死,如果不是我错误地高看了自己,做出了这样的抉择,魔刀也不会变成与我类似的生命吧?
可魔刀变成这副模样后,他的魔刀并没有消失,这是为何?为何我这个暮雪的心脏,这颗玲珑石,演化成形后与他的情况迥乎不同?
坖元卿感觉身后的玄璃离去,也让自己右手的长剑化光消失,迅速移动到正在山路奔跑的玄璃面前,阻碍了她的去路,闷声道:“不与孤道谢吗?”
“多谢你出手相助,这位少侠,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改日我定登门重谢!”
“救云昱?”
“嗯?你来时都没见到云昱,你怎么知道他生命垂危?你究竟是谁?”
我心下一惊,连忙警觉地后退一步,回想刚才的一切,我确信坖元卿降临之前,云昱和玄琰就被赤燕带离——以及赤燕临走前对我的喊话也是历历在目。
眼前的坖元卿到底什么来头?他怎会知晓云昱命悬一线?
这位看起来与我身高差不多的少年,难不成从天而降只是障眼法,他实则一直潜伏在元玉山林中,暗中窥察我们的动静?
坖元卿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身傲然地将头转向右侧,清润如玉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生死有命,用地界的话来说,你与他缘分已尽;你的能力不是任性,玄璃,生命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听他的语气,他对我也是格外了解;未知坖元卿身份由来的我,也更警惕地将右手抬起,随着左脚缓缓点地,观察他的神情并进行追问:“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晓我的能为,怎么知道云昱性命不保?还有,你与坖晗卿是什么关系?”
本注视前方的坖元卿听罢我的提问有所动静,他的绯红双眸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烦闷,语气却是不痛不痒地回应:“感激之情没有也就罢了,还对孤心生猜忌。”
我见坖元卿的回复冷淡又避实就虚,索性懒得再与他废话,心系云昱安危的我感觉到云昱气息愈发微弱,便立刻遁入杂草丛生的小路,继续往云昱所在的方向赶去;同时对坖元卿扔下一句:“您要是爱吃烤鸡,改日我请你去赏心楼!”
坖元卿对玄璃的话还没听完,就心有不耐地追上了窜至林中急奔的她,坖元卿如刚才一样,落到她面前,阻拦了她的去路。
坖元卿满眼肃穆地端详面前与他相比略高的玄璃,心觉她在地界怎么如此没规矩,话不听孤说完就走;他虽理解玄璃揪心于云昱,但也难以认同她的做法,毕竟云昱与她也算性命两清——莫非她与云昱之间的羁绊,是地界的因果关系所致?
他怎么阴魂不散?我满面愁容地看着速度快过彗星的坖元卿,两手叉腰轻声喘气,没好气地冲他嚷道:“你到底想干嘛啊?是啊,我现在就是着急救云昱,我问你你又什么都不答;我与你有什么关系,非要在这里再三阻挠我?”
“你不是救过他了吗?你耗费那么多让他成了不省人事的状态,依附你源源不断地提供灵力存留一丝喘息。”坖元卿轻描淡写地阐述事实,附着在他绯色眼眸中的清冷,令阳光渐进的树林都觉微凉。
我别过头,不想理会坖元卿所言,也不愿接受我对魔刀所伤的云昱难以施救的事实,强忍住心中的焦急,对他又言:“你倒是对我了如指掌,可我对你一无所知。云昱因我而伤,他是云龙国的王,我是玲珑石我的职责除开对抗魔刀,还有护佑云龙国世代的君王;你让开,我要……”
坖元卿将右手别在背后,对我的说辞无动于衷,将我的话阻绝:“孤方才言过,你的能力不是任性,生命不是你想救就能救的。与其将时间精力浪费在将死之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坖晗卿应对魔界,想想怎么接管云龙国掌管人界。”
“你在乱说什么!坖元卿,我本对你出手相救心怀感念,但你现在所言……”
我还没说完,坖元卿就再次打断了我的话,不同于方才,他的语气已愈发凛冽,双眸中也浮上了不可一世的威严:“玄璃,孤对你已经足够耐心;孤明白你想救他的心情,可你更应反思你的妄为!你的能为是你对死亡有恃无恐的底牌吗?地界的生命本无重生轮回一说,你已挑衅了地界的法则,已经救过他一次,还不够吗?”
坖元卿的话重重地劈在我的耳畔,犹如霹雳,直视我的眼眸也让我如临深渊。
我垂下眼帘,望向自己没足的杂草,默认了坖元卿对我的评判,他的话直白又难听,却直指了我心底的自大:我确实是太不顾及生死。
一直以来,对待魔界面对魔刀,我都不以为意有恃无恐,而导致我会有这样想法的缘由,确实与我自身可以治愈伤痛甚至挽救性命的能力有关。我对自己的能为过于乐观,渐渐令我丧失了对生死的敬意,甚至还对旁人有过类似想法:没事,我可以治好大家,可以救活大家的。
还在元玉山时,麟霜会限制让我使用这个能力,教我学会忍耐知道受伤明白疼痛;结果我到云锦宫后,渐渐将麟霜的话抛到脑后,从最初的忍耐搽药,变成了被云昱燎炏灼伤后立即化解伤痛继续与其切磋。
我天真地以为我这么做无碍,却忽略了这么做后累积下来的从容自信,有朝一日会变成,我对生命的淡然,对挫伤对生死的不以为然。
我开始不畏惧受伤,也逐渐认为,生死不是他们口中那么可怕可惧的事情。
甚至在魔刀面前做出抉择时,我也是有侥幸的念头混杂在自己的勇气中:大不了我变回玲珑石——可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死亡会是什么,我的死亡是会像魔刀幻境中的暮雪一样消散,还是仅仅这副身躯不再变回玲珑石变回暮雪的心脏呢?
不知者无畏,可愚昧无知与狂妄的心绪,本不该是我所有……
阳光随着我的沉思,开始穿透林间密密麻麻的树叶,不经意地挥洒在我和坖元卿身边。
我合了一下眼,哪怕云昱的情况不容乐观,我现在还能觉察到他微弱的气息,能知晓他并未完全死去,也让我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我转过头,重新审视眼前距离自己不足一丈远的坖元卿,收敛心绪整顿好思路,平静地对其发话:“你们口中的地界是指人界与妖界吗?既然你说地界没有重生,那魔刀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还说我已经救过云昱一次,我没有救过他,我们相处时虽有比试但都未伤及性命,何况他还总是拒绝我的疗伤。”
晨风轻轻走过我们,挑动树叶青草的同时,也令坖元卿的金色耳鳍在穿过树叶的阳光下微微颤动,光耀周身的他这回转变了语气,刚才的微怒不再,只是对我轻声回复:“在孤的眼中,人界妖界与现在的魔界统称地界;坖晗卿是意外变数。你连救过谁都记不得,太胡作非为了。”
他说到这儿有所停顿,紧接着,语气加重地对我训诫:“你有能力挽救地界性命,可你至多挽救他们一次;同一生命再次陷入垂危,即便有你出手相助,也只能游离于生死之间;毫无意识地合眼,这对于生命而言与死没有什么分别。玄璃,孤劝你放下救他性命的执念。”
“我、我没有必要说谎,我实在是没有印象我救过云昱;我救过谁我自然记得,就像你所言生命只有一次,我可挽救一回已是莫大荣幸,我也明白我不能救同样的性命两次。”
很久之前,我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为时特别兴奋,自是有不听麟霜的劝阻,偷偷救过三只野兔,一条草蛇,两只不知名的幼鸟;直到有一日,我对被挤下巢穴跌落后奄奄一息的幼雏再次施救,结果就如坖元卿所言,那只羽毛刚冒头的幼雏只能在我手中双目难睁。
最后我不得不哭着和麟霜一起将其埋葬,并被麟霜教育:不要肆意干涉它们的生命。
往后,我谨慎对待元玉山一草一木,看待它们的生衰也变得淡定很多,竭力不去干预天地中的它们。
“云昱没有在我面前受过这样的伤,我怎么会已经救过他一回?”
我细细回忆在云锦宫的时候,顺带捋了一下与云昱相见相处的记忆,虽我们会有冲突受伤,但都没涉及到生死。
于是我又一脸狐疑,小声地询问眼前殚见洽闻的坖元卿:“云昱岂非因受到魔刀所伤,才让我无法救回?”
“你好好想想,孤一眼就看出,他已被你救过。”
坖元卿抬手伸出右手食指,向我略微倾斜身子,将他右手食指在我眉间一点。
刹那间,我的眼前如时光倒流,从今日最后见到云昱的画面倒退,掠过数不胜数地与云昱在云锦宫相处的场景。
逆转追溯的记忆井然有序,又让我感觉眼花缭乱,最后,我回到了与云昱最初相见的地方——泠雪殿。
十一年前的泠雪殿外杀戮染天,丹红的燎炏灼烧了离泠雪殿较远的一处宫殿。
彼时的我还在赤色珊瑚内打盹儿,对殿外的事并不关心,因为我认为不论云龙国谁为君王,只要他真心为国为民能任重道远即可。并且不能动弹的我,也不能为外面的血流政变做出什么改变;争权夺利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苦了这些卷入争斗中无辜的追随者。
玲珑石意在世代守护云龙国王者的心绪,将其拨乱反正;为云龙国黎民百姓带去明君,辅佐国家长治久安。
身为玲珑石的我,也见过几次政变,成王败寇,顺利谋叛血染宫闱的云家人,也未必不是合格的君王——倒是那位因妃子生产而亡,而杜绝见我的君王,才是让我惋惜;他因失去所爱就陷入了深渊,任由心魔侵蚀心智,一步步地走向毁灭。
若非他的执迷不悟,今夜的云锦宫也不会被杀戮笼罩,我依稀记得,这位先王薨后,应当即位的嫡长子十分年幼?
我正迷糊,就听前方传来一声沉重急促的吱呀声,殿门不知被谁猛然被推开,将温热的晚风与外面浓烈的血气推送至我跟前。
身居巨大赤色珊瑚上方的我,嗅到了一丝记忆中有些印象的气息,随后便见一位身高约四尺,身上满是血腥气的孩子朝我走来。
那时九岁的云昱,九岁的云昱和现在的他一样,也是身着燕颔蓝的深衣。
哪怕云昱的衣衫已被鲜血染成深紫,身负重伤的他,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我,甚至攀上了,着实没必要攀爬的我身下布满锐刺的赤色珊瑚。
当一脸稚嫩的云昱满头冷汗,嘴唇发紫泛白,面无血色地出现在我跟前,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双比今夜月色更为耀眼的眼眸;穿过琉璃的月光荡漾在我与他之间,稍微为他疏离漠然的金色眼眸带去些许暖意。
这双眼眸,光彩耀目像极了白昼的烈日,可给我的感觉,反倒比寒冬的月色更寒冷。
他一句话也未说,向我伸出了他的右手,我清晰地见到他右手手心内的伤口犹在流淌深红偏黑的血液;他满眼疲倦又欣慰地看着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我呢喃道:“我终于见到你了,流光如月,真好……”
话未说完,他便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了我面前。
见他呼吸渐弱,顾不上思虑的我当即焕发光芒将他笼罩,治愈的同时还窥探了他的过往;这才知晓他是云昱,是先王所爱兰妃牺牲性命生下的孩子,以及今夜的政变,竟然是由他主导。
我目睹完云昱的经历,默默叹息着将这位掀起风卷云涌的九岁孩子,第一回带入了我的心境;我引领云昱在乳白天空下的黄色芒草中苏醒,还让他见到了,他只在画中遇见的母妃。
脑中的回忆在此消散,我憬然有悟,原来我与云昱,我与九岁云昱发动政变的那晚初遇,即是我第一次挽救云昱的性命。
我长吁一口气,不禁闭上眼再次回想十一年前云昱瘫倒面前的情形。
当年的云昱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致命的钝器伤痕,不过仔细回想云昱的神态举止,不难辩出云昱当时已身负剧毒,毒来自,他右手掌心内割裂伤。
将他掌心划破的利刃上有毒!
“看样子你记起来了。”坖元卿的话冷不防地响起,语气里听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纵使我想起来了这些,我还是顺势摇头,对面前一脸平静的坖元卿喃喃:“我,我真的再也没办法救云昱了吗?我、我的疏忽,我居然都不记得我救过他。”
回想起这些的我倍感绝望,陷入深深地自责,着魔一般地走过坖元卿,恍惚间我还看到眼前草木与一片雪茫茫的画面频闪交接。
随着我的步伐,我所见的场景愈发眼花缭乱,甚至听到了十分稚嫩的孩提声,在我的耳际游走回荡。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谁教你,要你通过这样的方法抵达天山山巅?还教你用你的孩子献祭?”
“救她?她对你们一点爱护都无,你还恳求孤救她?”
“她不配。一命抵一命,你若要救她,下场与你的手足无异。”
“暮雪,这是你亏欠他的……还?你拿什么还?六枚胎卵,皆为你死!尤其最后一枚,他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哪怕你是如此狠心对待,他依然选择救你,你对暮涯的爱,太自私了。”
“收起你的感激,孤不想再见你一眼。”
复杂纷繁的画面模糊闪动教我迷乱不已,加上莫名出现的孩童声音,哪怕我印象里不认识他,他的话也对我字字锥心。
目眩魂摇,莫名而来的声音在我耳中凝聚扭曲又融化,让我不由得将双手都掐住自己的耳鳍,放声叫嚷,试图驱散这些混乱。
我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乱窜,让我站立不能,耳鬓厮磨的声音又参杂了一旁坖元卿的声音更令我焦躁不已。
“就算你与他都将此事遗忘,终有一日他会将此命还给你;这样来看,你们也算两清了。”
坖元卿见玄璃陷入捶胸顿足的境地,边说边向她走近,没成想就在坖元卿伸手想对她拍肩宽慰时,就感狂风大作,一道肃杀刀光携带着坖元卿厌恶的气息逼近。
他当即侧目,本还是对待玄璃的柔和霎时殆尽,顾盼之间,坖元卿凌人气势立化磅礴之威,将对方的杀招肃清。
风啸刀鸣,吟雪刀如霜清冽,本不该出现在此的麟霜穿梭千里,化风而至;她满目敌意地睥睨站在玄璃身边的陌生少年,虽双方素未谋面,可麟霜能感觉到面前的少年身上藏有秘密。
麟霜紧握吟雪刀,思量着如何应付,毕竟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族少年,能不动不闪地化解她的攻击,想必不是一位寻常人族——或许,他身上有什么伪装吗?
麟霜只觉面前少年容貌不可细看,如若细看,便会见其五官模糊。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麟霜提刀迈步,正要运功对玄璃身边的陌生少年再次发动攻击时,忽听前后方传来不同的声音,二者皆惊呼出了她的名字。
“麟霜?!”
“麟霜、前辈?!”
本无分心的麟霜,因与玄璃抬头相望意外分神,让她一时间以为,站在陌生少年身后的是暮雪;本属于暮雪的紫罗兰色眼瞳占据了玄璃本有的金色双眸,若不是玄璃那双赤色的耳鳍在阳光下映辉闪烁,麟霜唯恐对前方的玄璃喊出她的名字:暮雪。
也就在麟霜分神一瞬,虫鸣低吟的密林忽起狂风,纷扰的尘埃令大家顿时眯眼,待风落尘定,本还待在玄璃跟前的陌生少年已踪迹难寻。
同时,麟霜讶异地发觉,玄璃的眼眸又由方才的紫罗兰色变回了原本的耀日光辉。
这是怎么回事?麟霜对玄璃的变化十分疑惑,不过眼下更为担心的还是玄璃与魔刀,她收刀与风,压根没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燕子,径直快步地走到玄璃面前询问元玉山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