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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飞雪堪比千层浪,萦空封疆谢彩霞。

天山山脉巍峨,终年积雪浮云;皑皑山峰,秀美山峦,远望皆令人心旷神怡。

山脚下,由天山侧峰每年消融一次流泻成的冰泉,也是甘甜清润;哪怕一年只短短存在两个月的冰泉,也滋养了山下万物。

以至人界传闻:天山难遇的冰泉水有包治百病的功效。

为此,曾经的幽州人族会趁每年冰雪消融的两月内,与妖族协助取水,然后高价卖与南方的云龙国。

唏嘘不已的是,如今天山冰泉再现山下,雪水孕育山下万物,淌过青草后,再也见不到过去常常见面的幽州人族。

不变的是,妖族们心驰神往的天山主峰山巅,至今仍是万里雪飘,云霭常在,山川沟壑与考验更是自始至终地残酷。

迄今为止,只有两位妖族踏足的天山山巅上,朔雪始终如一,厚重的寒冰不知在坚硬的岩石上覆盖了多少层。

蓦然,一道与飞雪浑然一体的白光闪过,一位雪色的身影乍然出现于天山之巅飘雪的空中。他似不染凡尘的白鹤,翩翩地降落在令两界生畏,妖族都难以涉足的天山山巅。

这位身覆落雪的少年,抬手拂过,附着在他透着淡青色螺旋犄角上的数片雪花。

虽说天山山巅严寒无比,朔风刺骨,但这位身穿单薄圆领长袍的少年对此地的严苛气候并不在意。此时的少年,只是若有所思地端详指腹中未消融的雪,似乎在向雪向风获取什么消息。

虽然未消融的冰雪已无声地告知了少年心中所问,但他还是不禁呢喃自问:“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你选择了救他?”

随后,少年释怀地弯了弯嘴角,一抹欣慰的淡笑如他身边朔风中的飘雪,一纵即逝。

少年抬眼眺望远方,眼前这些在常人眼中的暮色飞雪,却在少年的眼中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少年这双绯红的眼眸中所见到的,是两界正与魔界纠缠的战况。

这双绯色的眼眸,在茫茫一片的雪中显得格外耀眼,比遥远天际边垂斜的明月还要引人注目。

少年似乎也留心到这一点,遂将远望的目光收回,接着,少年面色凝重地朝四周环顾,好比他在天山之后的天界内巡视他统领的境界一般。

哪怕此地已经有第二位妖族踏入,可是周围的一切景象,还是与五百六十年前一样。

如果不是少年当初突感怀念,再临天山山巅,恐怕当初在此奄奄一息的妖族难以活命;更不用说她能成为妖界首位成功登顶天山山巅的妖族。

少年不自觉地踏在了他上记忆中的位置,不可置否,有些许记忆会在少年的数次重生后,逐渐淹没在洪流内;一些无关少年统治天界的不痛不痒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流沙飘散,但五百六十年前的天山山巅,这些本在他脑海中模糊的记忆,此时又因他再临天山而逐渐明朗起来。

少年开始记起,五百六十年前,就在他现在踩踏的雪岩上,有一位原形模样怪异的妖族,卑微地匍匐在他的脚边。

那妖族的原身丑陋,身上还覆盖了大半的冰雪和血淤,让当时的少年几乎看不清她本体的青白之色。

少年还记起来,面前妖族一听闻有动静,连头都未抬,就颤颤巍巍地对他伸出了她覆盖尖锐鳞片的前爪,而她的爪内捧着的,是一枚还未成形的胚卵。

站在此地的少年回忆至此,开始缓缓闭上双眸,五百六十年前的这段记忆,终于开始在少年的脑中完整展开。

五百六十年前,贵为天界尊君的少年才经历又一次轮回重生,那时的他身形甚小,才约莫三尺高。

结果才历经轮回,感慨生命可贵的他难得再临天山,就遇见了此妖。

尽管少年未面露鄙夷,可他还是认为眼前这鱼不像鱼,龙不成龙的妖族原形,确实是十分怪异;再加上她身负伤痕淤血和冰霜,看起来还更为丑陋。

不过少年一见到她的模样便明白,这个妖族,应是当年他们的无心之言所酿成的错误。

让少年更为在意的,还是妖族的行为,他蹙眉打量着瑟瑟发抖也维持托举姿态的妖族,不禁对其发出稚嫩的童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以为相比天界,地界的生命其实更为珍重,因为地界的每一个生命,对于它们自身来说都只有一次。

“我想获得、获得……力量。”

她的嘴微微张合,紧接着又断断续续地道出了目的,但是五百六十年前,面对妖族的少年却没有细听她的想法。

少年只是粗略地听了一下,便向妖族沿途覆盖冰雪的血迹望去,然后他又低头看了看面前妖族,发现她的嘴角犹有血痕。

这……少年隐约猜到了她是通过什么方式攀爬至此,内心大受震撼,同时他还为那些逝去的幼小生命感到难过。

他对妖族的行径十分介怀,她是依靠牺牲腹中的孩子,才得以前行至此;她为了维系她自己的生命而将腹中胚卵逐一取出蚕食,以命延命,才苟延残喘地爬上天山。

她做出了这么多的牺牲,仅仅就为了获得力量,为了救回她那已经被它侵蚀意志的所爱?

少年只觉眼中刺痛,他见不得已达天界还有一丝气息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凋亡。

可现在,少年眼下的妖族,仍决绝地将她最后一个胚卵取出;甚至她试图以这心跳微弱,瞬间被霜雪附着的胚卵,换取她的性命和她想要的力量。

少年谛视脚边的妖族,一时间也难以抉择,按照规定,她确实活着到了天山山巅甚至还见到了贵为尊君的他。

依照缔约,她应当获得,她一路艰辛,不惜代价后应得的力量。

少年绯色的眼眸,开始由悲凉转而覆上了自嘲的神色。

谁曾想有一日,成功登顶天山山巅的第一位妖族,是凭借着践踏她自己孩子的尸体走来。

对待这样不知珍惜,轻视生命的妖族,少年实在是不乐意给予任何恩赐,不论她是处于什么目的为了什么而这样做——少年都难以接受,母体会如此牺牲自己所孕育的孩子。

天界中的生命,向来从树木中诞生又在树木中轮回;这些树木需生长过百年,才能开始孕育生命,而孕育的过程又是一个百年,若途中或许还有意外导致树木孕育的生命死亡,所孕育其生命的树木大多也会开始枯萎甚至走向凋亡。

反观眼前的妖族,竟能如此狠心地利用她的孩子;少年忽想起地界有句话为“虎毒不食子”,而今日所见,倒教他开了眼界。

少年自五千年前的劫难后开始接掌的天界一切,才知统领天界的一切生命,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结果他眼前、眼前踏入天山山巅,踏入天界边界的这个妖族居然上来就触及了自己的底线。

少年沉思片刻,转念问道:“是谁教你,要你通过这样的方法抵达天山山巅?还教你用你的孩子献祭?”

“没有谁,是我、是我自己……我,我活着到了,还……还请,尊君……恩赐。”

这个尊称!

少年一听趴在冰雪中的妖族这么称呼他,他立即明白了,教妖族这些的方法的是谁。

地界除开你,还有谁会知晓孤的尊称?

少年默默将右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握了握拳,这才多少年,愤然坠界的你,怎会变得如此冷血残忍?少年无言,他不能想象,曾经温柔谦逊的她,有朝一日会这么漠视生命。

还是说你认为地界的生命都无所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孩子……

少年有些怅然,他握紧了右拳,她知晓他是垂怜天界性命,所以才让跟前的妖族用这样的方式延续生命,一步一步挪动到此。

少年已知指使者为谁,但他并没豁然开朗,反而更加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让这个妖族牺牲一切,想她成为妖族之王,然后,你希望这个妖族可以杀了他?

少年松开了背在身后的右拳,稍微理清思路的他,再度与眼前的妖族对话。

回忆点到为止,时至今日的少年已身约五尺,他眼观由无数妖族性命演化的风雪,只觉地界的生命脆弱又坚韧。

天界的生命不惧死亡,是因为它们终会在孕育它们的树木中重生,死亡对于它们来说是新生;地界的生命不惧死亡,则是因为心中的信念。

地界的一切皆不会有来生,更不会拥有天界专属的重生,它们死后会化作风雪,化作微尘,再度回归天地,用它们的力量回馈养育它们的自然。

想到这儿,看起来十分年少的尊君,在心里不自觉地念出了当年的感慨:“或许因此,地界才会比天界更为繁盛吧?”

少年敛容满目,冷漠地抬起手,纵使身在远方,他也为与魔界交战的双方降下了他的助力。

“冥冥中,已无联系的孤与你,终还是再有牵连。”

朔风揉碎了少年的话,随后这白雪纷纷的天山山巅上,又只剩下遗世独立的孤寂。

魔刀突破封印再现世间,让弥留魔刀意志的云坤顷刻化作尸骨,也让麟霜转换心意;她深知沿海与元玉山相隔甚远此时往回赶就是在浪费时间,与其帮衬人族击退魔族,还不如将心思转移到与魔刀紧密相连的魔界地脉上。

尽管前路茫茫,知晓踏入魔界后失去心智是迟早的事,她仍一鼓作气地乘着麒麟,踏过黑云下的海浪,双足踩上了魔界的海岸线。

如果她能摧毁或者挫伤魔界地脉,那对于魔界或者魔刀来说,都会是最强有力的打击。

麟霜咬定牙根,与麒麟轰轰烈烈地闯入魔界,对坚守在边境的魔族开展了不留余地的残杀。

魔界沿海的沙滩上顿时无比热闹,魔族深红的血液,不一会儿就将米白色的细沙染红。

魔族的血液很快渗透地面,血腥也再度弥漫在空气中,逝去的魔族所遗留的血气也向守护魔界疆域的地脉透露了消息:麟霜已至。

魔界地脉对麟霜的举措有所预料,但它没料到,麟霜她会来得如此早。

感应到疆域内子民血流成河的地脉,立即对麟霜发起反击。魔界地脉率先将与麟霜并肩作战,犹有暮雪气息的麒麟绞杀;与此同时,它还感应到了玄璃对魔刀所作所为,纵使相隔千里,地脉也能立即体会到玄璃自身涌现出的如洪水奔流般的能量。

地脉欣喜若狂,玄璃这些令它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正滔滔不绝地涌入魔刀体内。

为让魔刀能心无旁骛地汲取玄璃的能为,也为避免魔刀遭受魔界讯息的影响,魔界地脉十分自觉地与魔刀断绝了关联。

它明白,一旦魔刀取回了本属于他的那份力量,魔刀便不再需要它与霏凉的扶持。

远在魔界的麟霜,尚不知魔刀此时已为玄璃执掌。

谁也未知,魔刀会因它与玄璃的执掌,而产生剧变。

麟霜正一边凝神抵御催击自己心神的邪能,一边砍杀数之不尽的、前来赴死的魔兵。

魔界疆域的临海之地,一心对付麟霜的魔界地脉催化草木,杀令再出。

此时的麟霜不仅要面对如潮涌的魔兵,还要留神脚下因魔界地脉产生杀机的草木泥石。

哪怕麟霜有力挡万军之能,但因邪能压迫,加上久战损耗体力,面对蜂拥而上的魔兵也渐渐感到吃力起来。

倏忽间,电闪雷击霹雳降在麟霜面前,震退步步紧逼麟霜的魔兵。

紧接着,一把凤嘴刀从空中飞来,直插在刚才承载雷电的土地上。

只见苍独狱乘奔海风,越过麟霜头顶,翻身从地里拔出属于他的凤嘴刀,随后,稳稳地落在麟霜和密密麻麻的魔兵之间。

伴随苍独狱转身的脚步,他的轻浮之言再出:“我的娘子,自然要交由我处理。”

哪怕苍独狱的身后有着众多魔兵,魔界地脉还在无时无刻探析此地状况,他也毫不忌讳。

苍独狱侧目瞥见他的身后还是黑压压的魔兵,这些魔兵把堂堂魔界御相的话当耳边风且毫无退避之意;这样的状况虽苍独狱有预料,但真正面临时,苍独狱还是觉得脸上无光令他有些气恼。

何况在苍独狱面前的麟霜,还向他投来狐疑又鄙弃的眼神。

这叫苍独狱十分心烦,他一手持着凤嘴刀,一手挑弄自己的头发,语气骤然阴冷,对身后的魔兵再度发话:“我的话,你们都听不懂吗?”

苍独狱虽是侧头看向后方,但他的余光还是停滞在他前方鲂鱼赪尾的麟霜。

不必多仔细,苍独狱就清楚地看见麟霜的身上有横七竖八的刀痕,即便这些不再流血的伤痕对麟霜来说不值一提,却让看在眼内的苍独狱内心泛起一阵酸楚。

魔兵们见魔界御相语调有变,这才应声,群魔星飞云散,唯有地脉还在悄然观察边疆的一魔一妖。

不一会儿,此地又像是在云龙国沿海一般,苍独狱与麟霜面对面,四周都是已无生机的将士遗体。

“不需要你……”

“你走吧。”苍独狱第一回未等麟霜说完,毅然地打断了她;他向旁边撇头,眼中神色复杂。

“走?你以为我打不过你?”

麟霜边说边将左手的吟雪刀移至面前,她的右手也再度握住了,血迹已渗入刀身的吟雪刀刀柄。

“你若要入魔我当然欢迎,但你、你以这样的方式成为魔族,这值得吗?入魔族后,你还可以为暮雪报仇雪恨?你以为魔族可以挑衅反叛魔尊吗?”

苍独狱言语有些激动,他边说边将自己的左脚向前上一步,两腿成左弓步,同时两手握住凤嘴刀刀柄,对麟霜由上向下又向后削撩。

麟霜则左脚向右脚后插一步,上体右转半周,双手持刀,抵挡挑开苍独狱的攻击。

“麟霜!”他着急地吼出麟霜的名字,麟霜对此不为所动。

麟霜不理睬苍独狱的好心,紧接着再将她的左脚向左前方移步,重心立即前移,同时她又将右手接握吟雪刀刀柄,使刀尖由后向前。

苍独狱见麟霜意图再战,只得硬着头皮对应,他两手握住凤嘴刀长柄由上向下抡劈麟霜。

麟霜则立刻右脚落地震脚,脚尖朝前,两腿交叉微屈膝,右手以腕为轴使刀在右臂外侧对上苍独狱的招式。

苍独狱的攻击虽被麟霜抵挡,但他能感觉到,麟霜气力有些紊乱。这令他十分紧张,焦急之下,攻击更为沉稳猛烈起来。

苍独狱一路高亢,在这片属于魔族的土地上,对自己的所爱刀刃相对;及锋而试,将难以承受邪能的麟霜迅速逼退至礁石。

铛!

麟霜甩刀,再度与对方的凤嘴刀发出撞击之声。

同时,踩踏上礁石的麟霜立觉呼吸顺畅。

事不宜迟!

麟霜趁着心神刚刚平缓一点就催化周身风流,惊起后方惊涛。

苍独狱见麟霜战意不绝,不禁低声怒言:“麟霜!你心里都清楚!若非魔族或携玲珑石,你无法保持理性地再向前!”

“苍独狱,你有你维护的主子,我麟霜,有我自己……”

还不等麟霜说完,就见苍独狱侧刀两脚碾地,体左转不足半周,右脚前上一步两手握住刀柄抡顺刀刃击碎浪涛,由上向下直劈面露倦色的麟霜。

今夜,苍独狱和麟霜不知是第几次的刀刃交错。

但是以往都占据上风,所向披靡的麟霜,在这一击下,终于有所吃力。

麟霜双手微颤,可面对紧紧逼迫的苍独狱,她仍然屹立不倒。

吟雪刀与凤嘴刀谁也不让谁,全凭双方内劲的比试,刀锋无眼,稍不留神就不知是谁的鲜血浸染礁石。

“麟霜,我苍独狱虽为魔界御相,我虽为魔族,但现在,我只想维护你!”

苍独狱话刚说完,空中就窜出一道惊雷,精准劈在苍独狱与麟霜对峙的刀刃上,霎时将二位震退数丈远。

苍独狱竭力沉稳步伐,被突降的未知雷电击飞后他连忙调整姿势,强行踏步向前奔往麟霜。

奈何苍独狱的速度不够,麟霜已在他的眼前,直接坠入了她身后汹涌的海浪。

“麟霜!”苍独狱慌张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他步履错乱地踩过礁石,哪怕为时已晚,苍独狱也还是俯身朝着下方浪潮拍岸的海水伸出了手。

看着波涛澎湃的浪花,担心麟霜安危的苍独狱心如火灼,紧握的双拳也是关节泛白。

正当苍独狱要跃入海中,他的身后便响起了让他七分反感三分敬畏的声音:“你对魔尊的忠诚,就是关心敌对的妖族吗?”

苍独狱左手一挥,凤嘴刀立即收匿,他一脸不屑地转身,对霏凉的指控嗤之以鼻:“那你呢?在未知来源的奔雷出现人界后,你说去追查源头,结果这道雷电却再度降临在我面前?”

如果不是他们在人界与兰泽对峙时,突来闪避不及的雷暴,本还可再拿下一座城池的苍独狱和霏凉也不会就此退兵;苍独狱本想着由他去追溯雷电来源,结果霏凉却让他速回魔界,解决麟霜,苍独狱一想也有道理,便随了霏凉的意愿让她去查探这突来的协助。

对待苍独狱的质疑,霏凉一声不吭,旋即,身体在苍独狱面前同以往一样溃散,变作缭乱的红梅,飘零至脚下泥沙后又腐化成尘埃融入其中。

“哼,又是这样。”

他暗讽一句后,又回身望向身后的一片涛声不绝。

眨眼间的踌躇后,苍独狱还是决定沉入海中,稍微找寻一下麟霜。

魔界地脉默默地窥探一切,它有些明白又不是那么理解苍独狱的做法,哪怕它也在地界多年,它也和魔刀一样揣摩不明这些地界的情愫。

它并不打算追踪苍独狱的动向,而是潜回了魔界行宫地下,此刻的魔界地脉,还有更值得关注的事。

零落成泥碾作尘的霏凉,终于依附着地脉的根须,疲敝地回归至她的根源。

魔界行宫的地底,深藏着魔界的地脉,更藏匿着霏凉的原身。

霏凉的原身与魔界地脉形影不离,相辅相成,二者皆为粗壮繁密,枝干盘曲嶙峋的树根;只不过不同的是,霏凉的原身确实为地界本有的梅树,而魔界地脉则是属于另一境界的树木。

霏凉早就记不清,她与魔刀的根源互相盘绕,相互扶持,共同维系魔刀和魔界生态有多久。

她只记得这样的日子,是从她坠界后开始。

此时霏凉的原身,与魔界地脉已深根固柢;从某种意义而言,霏凉也应成为魔界臣服的对象。

若非五百六十年前,霏凉遵循了魔刀的意志,再度贡献她的力量,与魔界地脉一同竭力维护魔界的生态,怎会有今时忠心不二,感激涕零的魔族?

当时的霏凉为了减免消耗地脉能量,为了以待来日的魔刀没有后顾之忧,执拗的她不计代价,用自己的力量供给魔界地脉,以保护魔界遭受永无天日的伤害。

千百年的岁月中,魔界地脉虽说与霏凉共生,可它所供给霏凉的能量相比霏凉给予它的,却是相差甚远。

令人费解的是,霏凉与魔界地脉皆有灵性,二者皆为木,虽惺惺相惜能心有灵犀,但地脉始终未生长成与霏凉一样的生命。

归元后的霏凉将自己的枝节散发梅香,她紧紧依偎着魔界地脉,仿佛能通过魔界地脉听到所关切的魔尊的心跳。

“辛苦了,我们等了这么久。”

霏凉对地脉发出无言的心声,地脉亦有感知,一条根系蜿蜒绕上霏凉,与其做出了回应。

“我高兴,可我也不那么高兴。”霏凉贴着地脉,不知是在无声回应还是在与自己低语。

“向来坐观成败的他,今日居然打破约定,参与其中;让我很意外,他的修为也越发高深了。我很想恨他,但恨不起来;我十分想回到那个时候,不过你我都明白,我们无论怎么做都回不去了,大家都回不去。”

第地脉懂得霏凉的心思,但它什么举动也未做,只是与她一同静待着,心中的所念归来。

霏凉的想法好比她的根枝,细腻交错,有明确的目的又有许多顾虑。

她所愿所盼,如同她的心声,自知难追,又抱有期待。

霏凉再次入眠,这一回的她,又做了相同的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反复冥想起深埋心中的回忆。

梦中的他,还是双目绯红,满心期盼地看着霏凉,希望她能在他所待的环境里扎根。

“孤觉得,孤这次一定能成功!”

“你还不死心啊,再喜欢地界的梅花,也不能这么任性;何况地界生命就那么一次,花草树木皆有灵,晗卿你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了。”

“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次不同,孤将它的根须都保护地完好无损,孤还带来了很多它周围的泥土。”

“是是是,孤祝你这次成功,再怎么样你也要赶紧走啦,我们都在等你一起开疆沃土。”

“这有什么难的,还不如移植地界树木有挑战性;元卿你别拉我呀,孤还没给她想好名字呢,至于这么着急吗?”

“你已经偷溜坠界几日了,耽误这么久,我与坤鸿已经帮你说了不少好话,还不收敛心思。哎,孤就不该带你坠界;你要是这么喜欢地界,以后干脆,你把能为转移,永远坠界在地界生活吧。”

“啧,那怎么行呢,元卿你不和孤一起,那有什么意思?”

追溯初始,他们的交流言犹在耳,他们为她的存活牵挂担忧,甚至亲如手足的他们还会因为她的取名产生分歧。

最后,这棵梅树终于在他的悉心照料下侥幸存活,他也听从了与他亲密无间的同僚的意见,以对方的意思为她取名:“灵绯。”

“寒梅有灵,花开云绯。灵绯,孤为你取名灵绯,可好?”

当初的灵绯无法开口,但也在心里默默应声了他的话语;时光流转,此时酣睡的霏凉,也在心里默默地对梦中的他回应了一个好字。

“灵绯,你身边的这个树是孤的母树,孤与它心意相通,你有什么需求要及时告知它,它若做不到,孤就会第一时间赶来!”

好。

形态娇小的灵绯,努力地往下伸展着她细而有劲的根枝,无声又坚定地答复了他。

他小心谨慎地伸出手指,悄悄地掠过梅树细腻又平滑的枝桠,他虽有与灵绯花瓣类似的绯红眼眸,却不让灵绯觉得可怕,她反而觉得,他的双眸中满是温柔。

随后,灵绯听见他对自己呢喃,不知是在宽慰他自己,还是在说与她听:“真好,灵绯你能在这里活下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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