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的听着婶娘吩咐小堂兄去拿草席,之后是木板车,再之后是带上铁锹之类的,然后就听到吱吱呀呀的车辕声渐行渐远。
小堂兄走时,沈怜花已十二了。
那日清早,婶娘去那屋看过后,只对着早起的怜花说了句,“你小堂兄去找他父亲和哥哥姐姐了”,然后就回自己的屋子梳洗去了。
怜花手里的盲杖落地,她连忙蹲下身在地上摸索,随着滴落在地的,还有她无声无息的泪。
婶娘全程没流过一滴泪,她平静的给小堂兄换了身整洁的衣裳,拿了草席裹好,又一个人将他背上板车。
怜花深一脚浅一脚的躬身在后推着木板车,这是她第一次参与下葬自己的亲人。
婶娘告诉她,哪里是她父母的坟头,哪里是叔父的,还有堂哥堂姐的。
她顺着婶娘的手,摸到了一根又一根立在地上的木头桩子。
婶娘说她也给自己留了个空位,就在叔父的旁边,待她没了后,让沈怜花把她葬在那里。
怜花哭得泣不成声,婶娘抚摸着她的头轻笑道:“有啥好哭的,人活着就免不了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不过,咱们家怜花是不会死的,这里可没有给你预留位置。”
“为何?”怜花抹了把泪问道。
“将来呀,婶娘要给你找个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到那时,你的牌位自是要供奉在你夫家祠堂里的。”婶娘呼出一口气道。
说出的那句话,呼出的那口气,似有完成了人生重大使命后松快与成就感。
这是婶娘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在她面前谈生死,她也听得淡然。
沈怜花在坐上回管府的马车时,人已经开始犯起迷糊了。
轻鸿一回府就立即吩咐了人,去请药铺里的肖老大夫过来。
看着床榻上发着高热,嘴里还不时说着胡话的沈怜花,轻鸿心急如焚。
她拧了帕子,才小心翼翼的敷在沈怜花额头,外间就有小丫鬟匆匆跑进来。
“轻鸿姐姐,少公子和管荣都没在府上,说是连晚膳也没回来用。”小丫鬟附在轻鸿耳畔细声道。
轻鸿愤愤的在心里啐了一口,果然男人全都是不靠谱的。
“你再去看看肖大夫来了没有?记住,小心着点,别惊动了老爷和夫人。”
“是。”小丫鬟领了命,又颠颠的跑走了。
小丫鬟再进来时,不辱使命的拖来了几乎跑岔了气的肖大夫。
把脉问诊后,老大夫寒着脸道:“悲恸欲绝最是伤肝,怎的还让少夫人一日都不进食呢?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轻鸿难过的垂下了头,她让车夫去馆子里打包了上好的饭食,给少夫人送进去时,她已躺在那硬床板上睡着了。
尽管后来她取了马车里垫座的绒毯过去,可少夫人被她叫醒后,是死活也不要,也不吃不喝不说话的。
肖大夫取了药箱里备用的退热药材,递给丫鬟,让她赶紧去熬药。
自己忙取了银针,准备先给她扎扎针,又让轻鸿用酒替她擦手心和脚底。
一通忙乎下来,怜花降下高热时已近亥时。
她只觉自己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轻鸿伺候着她简单沐了身,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又吩咐丫鬟端了小米粥和小菜上来。
外间的软榻上,怜花还是没什么胃口。
轻鸿只能劝着她多少吃一口,不然这身体怎么见好。
主仆二人细细说着话,门外又来了家仆,说是有要事需求见少夫人。
“这都过亥时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的,让人打发出去。”轻鸿对着进来禀事的丫鬟说道。
丫鬟应了是,刚转身时却被怜花叫住。
“让人进来吧,都这么晚了,许是真有急事呢!”
“是,少夫人。”丫鬟恭敬的出去领人了。
来人是前厅门房那边的家仆,一进来就扑通跪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直说,若是存了心要扰少夫人用膳,稍事你就自行下去领板子吧!”轻鸿轻斥道。
“是,是衙门那边来人了,说,说是少公子今夜去了红楼艺馆,那边出了点事,现在少公子人被带去衙门了,让府上去个能做主的人作保,给领回来……”家仆颤着声音说道。
轻鸿闻言脸色大变,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