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忽然间,陈傲然到了李照身前一丈,又倏然间停了下来,整个人站直了身子,如同一颗早就立在那里的白杨树。
地上的刀痕也停留在此,不进分毫。
他的动作,刀锋,步伐,本来都带着一种毅然决然、凶神恶煞的气势。
任何人看到之前那一幕,都觉得天下谁也阻止不了他这一刀。
可偏偏是他自己阻止了自己。
而且是由极动倏然到了极静,这种违和感和突兀感,简直能让人吐血。
这就好像是之前那个冲动的陈傲然忽然死掉了,从这幅躯壳之中重生了一个冷静无比的陈傲然。
第六步仍然还是欺骗。
如果真的如此,和李照对抗,陈傲然清楚,自己没有任何胜算。
他不能够这么冲动。
他还是要走第七步!
陈傲然将刀锋一振,上面的杀气、狂风、刀气全部一散,像是忽然从一把战场之中浸染鲜血的魔刀,变成了一把吃斋念佛的禅刀。
一切煞气,全部祛除,干净清澈得如同一江春水。
他抬刀,不急,不缓,踏出一步。
这是第七步。
也是第七次死,第七次生。
刷一声!
刀光一掠,如同大江大潮,蓄满了力量,忽然破坝而出,其中那又干净又清澈的一江春水不顾不管地闷头向东流啊流啊流,谁也止不住,谁也拦不了,谁也挡不下,谁也停不歇。
因为这哪里是江水,而是岁月。
岁月如潮,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一刀竟然有种诗意。
——最开始的陈傲然,动作很平静,走了五步,犹如分海的天人,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接下来的陈傲然,动作很迅猛,一步就跨越之前的五步,力量忽然爆发,威严就转化为一种煞气,整个人简直是凶神恶煞。
——但真正的陈傲然,是不急也不缓,没有了威严也没有了煞气,自己停下了自己的爆发,却将其中蕴满的内力尽数转化,化作了这一江春水,朝着李照汹涌冲刷而来。
不是动,不是静,不是急,不是缓,不是猛烈也不是柔和,岁月就在这其中。
这是一幅画卷,娓娓道来。
这是一阕长歌,悠悠唱去。
——陈傲然一刀三变,竟然就在这第一招中,直接拿出了自己悟刀五日,领悟的岁月刀最终变化。
他面对李照,知道得胜之法,就是要从一开始就拿出自己的底牌。
一刀定胜负!
“好刀法。”
李照一时之间,竟然也被这刀气所冲刷,有了一种在时间体验之中徜徉,难以把握住自我的错觉。
这个陈傲然,的确是李照今生所见识的人物里面,最强也最擅长战斗的那一个。虽然玉阳子的境界,绝不会输给此人,但却不如陈傲然那么擅长败中求胜、绝中起生。
从他的身上,李照几乎可以看到杜长生的影子。
即使李照从未见过杜长生这个人。
但陈傲然的刀法,已经完完全全,展示了他背后的杜长生,到底是多么恐怖。
陈傲然虽然迄今为止,一切都是自创的,刀法是自创的,道理是自悟的,但是这种刀法和道理的根基,却还是来自于杜长生。
没有杜长生,就没有这一切。
“有此看来,我距离大宗师,也并没有在武道境界上再有什么领先了,没有完全地达成‘打破虚空’标准,我恐怕难以是大宗师的对手。”
李照心中得出了结论,瞬间超脱了这种时间混乱,迷惑自我的体验。
然后他抬手一拿。
他这一拿,是个很简单的动作。
猛然间有个无比巨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那个声音像是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空洞,巨大,像是在一个充满着各种东西的洞穴里面,然后这些所有的东西全部被某种暴躁的疯狂的癫乱的力量给砸碎了,于是所有的声音都一起响动一起回荡再一起碰撞最后一起碎裂。
这就是“大”。
“大”这种力量,不需要什么词汇来修饰自己,这个词汇本身就够了。
什么威严什么煞气什么长歌什么画卷什么岁月什么春水,在这种声音面前,在这种“大”的力量面前,全都是“小”。
春水之中有孽龙出,翻江倒海。
一江春水现在不能向东流,给我向西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