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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冒着小雨,从外地赶回城里。他刚刚视察完附近乡镇的农田与水利设施,以及江河堤坝的修固状况,与苏先生和其他下属商量了一阵,又皱着眉头回到了家里。
佟氏见丈夫吃晚饭时似乎有些走神,便问他是否有什么烦恼,他推说无事,佟氏也不好继续问。饭后,她见张保往书房去了,便要跟上去,不料丫环报说贤哥儿哭了,只好回房去看儿子。
淑宁见状就走到书房,问父亲道:“阿玛有什么心烦的事么?额娘很是担心呢。有事不妨说出来,女儿虽然年纪小,或许还能帮着出点主意。”
张保以往也见识过女儿的本领,不过这个问题不是她一个孩子能解决得了的,只是扭不过女儿劝说,便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他在外地视察时,发现各地河工水利都有许多不足。临海或是低洼处很容易遭受水浸,而地势高的地方则缺少灌溉水源,这两个地方都不利于开垦农田,偏偏海禁重开才几年时间,许多从前的耕地都被抛荒,粮田本就不足了。
同时,珠江水域宽广,河流湖泊众多,很多堤坝都是旧年修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有些不稳,去年雨季时还一度有过险情。他有心要修一修,但若要全部修完,工程过于浩大,官府银钱是否足够是一个问题,能不能赶在雨季前修好,更是疑问。
他如今正为这些烦恼,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不是她这种没有经验的人能解决的问题,淑宁只好陪着一起烦恼。想着想着,她倒想起一件事来。
她对张保说道:“阿玛,我曾听说珠江一带,有一种叫‘桑基鱼塘’的事物,不知您可曾听说过?”
张保就问那是什么。淑宁答道:“听说在珠江两岸,土地地势较低,常常遭到水浸,种田是十年九涝的。当地人因此就在低洼的地方挖水塘,在塘中养鱼。而挖出的泥土,就堆砌在水塘四周做塘基,这样可以减轻水患。塘基上种桑树,可以养蚕,而蚕沙可以拿来喂鱼,塘里的泥又能拿来肥桑,以此循环不息。”
她见张保似乎很有兴趣,便继续道:“这样一来,水浸会没那么严重,养鱼可以卖钱以帮补家计,养蚕又可以得到生丝,卖给西洋商人运到海外。只是这种法子也有两个缺点。”
张保忙追问:“是什么?”淑宁笑道:“一来挖塘的地方不能再拿来种田;二来嘛,若是用这种法子的人获利丰厚,说不定就会引得旁人丢开祖辈世代相传的耕种大业,改去种桑养鱼了。”
张保闻言,沉吟半日,才对女儿说道:“你说的这个‘桑基鱼塘’,真是本地有的?”淑宁点头道:“女儿也是从书上看来,想是有的,阿玛不妨叫个本地人来问问?”
张保便叫长贵把赵阿生找来。不多时,赵阿生和胡东两人都来了,问张保有什么吩咐。张保便问赵阿生是否见过“桑基鱼塘”,他正仔细想着,不料胡东抢了个先:“回大人,小人见过,小人外婆家里就挖过这样的塘。”
张保便问胡东其中详情,胡东答道:“小人外婆家在南海九江,那里地势低洼,常常被水浸的。小人的几个舅舅就挖塘养鱼,又在塘基中种桑树,每年发大水的时候,因为塘基高,比别家要好过些。而且他们家每年都收许多生丝,卖给作坊,或是生丝商人,能得不少入息。养的鱼留够自己吃的,还能卖些钱。”
张保点点头,又再问了些细节,便让他们出去了,一个人在灯下沉思。淑宁见状,也不再打搅他,径自回房去了。
张保第二天请了苏先生来商量,又请教了有经验的老农,一来二去的订了章程,上报知府大人获得批准后,便先在部分低洼地带推行“桑基鱼塘”。但同时也说明了,只许在荒地上挖塘,不准农民私自改变耕地用途。而早年被抛荒的耕地,也鼓励有余力的农民去开垦,希望能用这种方法增加粮田数量。
这项措施本只是在广州府辖下施行,不知怎的被广东巡抚朱宏祚知道了,他认为这是鼓励农桑的好法子,大大表扬了广州府的官员,还下令全省推广,同时,还依照朝廷在康熙二十二年所颁布的法令,说明凡被抛荒的土地,有人垦熟了,原主就再不许过问,复垦者耕够五年,这块田地就归他所有。
广东重开海禁不过数年,许多荒废多时的土地都未获得重新开垦。朱巡抚的这项措施一公布,全省各地都开展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复垦运动,无田的农民争着去耕抛荒的田地,而将土地抛在一边数年不理会的大地主们,也纷纷雇佣佃农去复垦土地,以免自家财产被人得了去。
这股热潮对张保影响却不大,功劳基本都落在了知府大人的头上,他已经习惯了。而现在张保要忙的,是把各地的江河堤坝好好修一修,等熬过今年的雨季,再考虑日后的问题。
时间匆匆过去,受金钱与人力所限,张保只能保证修复了各地堤坝最危险的部分,而桑基鱼塘也只开辟了三四十顷大小,其中只有一半地方种上了桑树苗,鱼苗也只放了数万尾。
这时,雨季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