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叶华知道这是姥姥拿聂小倩入轮回之事在要挟，他生气极了。
只是，法力波动突然消失，一时寂静无声，那姥姥的幻身不见了。
聂小倩看向宁采臣，说道：“再费口舌，也是无益。”
确实是，不过那姥姥也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她为何特地来这里说这些，真的是为了破坏宁采臣和聂小倩的感情吗？
叶华也看向聂小倩，担心地问道：
“小倩姑娘所中的咒术，除了封印法力外，可还有别的伤害？”
使不出法术，身体也没力气，你这够虚弱的了。
聂小倩不解地看着宁采臣，反问道：
“姥姥已说明破局之法，你难道不怕我吃了你？”
你若真想吃，估计早就吃了，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
毕竟，你是聂小倩，可不是其它女鬼。
叶华摇了摇头，认真地回道：
“小倩姑娘若真有此意，采臣此刻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聂小倩顿时挣开叶华，然后转过身，背对宁采臣，沉默片刻，又说道：
“......那你杀了我吧。小倩本是孤魂野鬼，再死一遭也无碍。四十九日之后，姥姥自会为我聚魂。”
聂小倩，你是不是傻，你竟然相信姥姥说的话......
不过，这姥姥的法术也太邪门了吧，竟然还能聚魂，等以后问问忘忧，看看她是否会这种法术。
而且，聚魂居然要四十九天，也太久了吧。
“她说为你聚魂，我不信！”
叶华摇了摇头，回了一句，然后又认真地说道：
“请小倩姑娘记得，采臣定要带你一起走！”
聂小倩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决心，回道：“好，那便一起走！”
说完之后，聂小倩就朝前面慢慢走去，叶华跟着后面，想扶一把，却终究只是走在聂小倩的身旁，和她并肩同行。
“哎呀。”
突然，聂小倩踉跄了一下，宁采臣连忙扶住了她，关心地问道：
“小倩姑娘，怎么了？你有没有受伤？”
聂小倩强忍不适，回道：“无碍......”
可是，她说着说着，又踉跄了一下。
宁采臣扶住聂小倩，面对面看着她，仔细端详，才发现了一丝丝不对劲，便神色复杂地问道：“小倩姑娘，你的眼睛......”
莫非看不见了？
“哎......”
聂小倩自知无法再隐瞒了，她叹了一口气，回道：“看不见了。”
原来真的看不见了......
叶华还是不敢置信，他没想到姥姥竟如此对待聂小倩，他失声叫道：“你看不见了？！”
聂小倩竟然失明了！
怎么会这样！
聂小倩解释道：
“幻境中的一切都由姥姥掌控，只要我们逃脱出去，术法自然就会失效。”
哦哦，原来是这样。
这里是姥姥为聂小倩和宁采臣布置的幻境。
而之前，是姥姥给燕赤霞看的聂小倩和宁采臣已经发生过的事......
这宁采臣和燕赤霞分开才一个晚上，竟然就被姥姥......
哎！
不过，这又是蜃妖给我看的宁采臣的回忆呢，还是宁采臣与聂小倩的故事呢......
“我心中实在担忧......”
叶华嘀咕了一句，又对聂小倩安慰道：
“别怕，我带你一起走，你牵着我的衣袖吧。”
“嗯。”聂小倩点了点头，然后拉住了宁采臣的上衣下摆。
在这地下宫殿走了许久之后，叶华看到了一座佛像。
叶华疑惑地说道：
“咦，这里竟然有一尊佛像。”
“是何模样？”聂小倩急忙问道。
叶华也觉得奇怪，这地下宫殿里居然会有佛像，而且，见聂小倩也焦急的样子，他便看向聂小倩，说道：
“我前去看看，小倩姑娘稍待片刻。”
“嗯。”聂小倩放开宁采臣的衣袖，点了点头。
叶华走到佛像面前，耐心查看。
这残破的佛像，底座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迹，似乎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了。
因聂小倩暂时看不见了，叶华便开口说道：
“这佛像的底座上似乎有一些小字，但经年风尘，有些模糊了。”
「我信众生皆苦，誓以己渡人。妖爪魔刃相逼，我愿为他挡下灾厄。」
接着，他又耐心辨认，再次说道：“似乎是哪个僧人留下的字......”
聂小倩问道：“那佛像上......可有机关？”
“并无机关，只是底座上有两行小字。似乎是有哪位僧人曾经来此，为保护别人，被妖怪所杀。”
聂小倩若有所思，想了想，回道：“既然没有机关出口，那我们再往前面走走吧！”
叶华点了点头，说道：“好，天无绝人之路，必能想到办法的。”
接着，叶华扶着聂小倩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没走多久，叶华又看到了一座佛像。
叶华又道：“前面又看到了一座佛像，你且在此等候，我去看一看。”
接连看到两座佛像，聂小倩感觉有些古怪，有些担忧地说道：“你要当心！”
“嗯。”
叶华点点头回了一声，便走到了第二座佛像面前。
同第一座佛像一样，这第二座残破的佛像底座上，也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迹，也似乎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了。
叶华说道：“果然，这一座佛像的外观与之前那一座相同。”
聂小倩问道：“底座也有字吗？”
叶华凑近看了看，回道：“有的。”
只不过，这一座佛像底座的字迹却歪歪扭扭的，倒是仔细查看一番之后，还能勉强辨认。
「手足之谊，血脉同宗。他挖我的眼睛，也会想挖自己的眼睛那样痛？」
看完之后，叶华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情况？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聂小倩连忙搭上了宁采臣的衣袖，焦急地问道：“怎么了？”
叶华沉默片刻，才回道：“留这行字的人，被兄弟挖去了双目......”
“......”
聂小倩也大惊失色，她回忆起了自己从前见过的种种，神色复杂地感慨道：“......兄弟阋墙，手足反目，人间惯多此事。”
叶华也感慨道：“亲人血脉，有时不过是一桩笑话。”
聂小倩又说道：“再往前走走，或许还有发现。”
“嗯。”
叶华点点头，回了一声，又带着聂小倩继续朝前面走去。
没走多久，叶华又看到了一座佛像。
这里竟然有三座佛像？
这地下宫殿到底是什么来历？
叶华神色复杂地感慨道：“第三座佛像......”
聂小倩有些不忍，轻声问道：“宁公子还要看吗？”
叶华点点头，回道：“嗯。留前两段字的应当是同一人，就算所见非愿，我也想知道故事的真实全貌。”
就如同现在，所经历的宁采臣和你的事一般......
聂小倩又说道：“此处怨气愈发浓重，你要当心。”
“嗯。”
叶华点了点头，回了一声，便走到了佛像面前。
同前面两座佛像一样，这第三座佛像，也是残破的，似乎也已经有很久远的历史了。
只是，细心查看之后，这佛像的底座上竟然满是血污，看不清有没有字......
“字迹被血污了。”
叶华嘀咕了一句，想了想，便试着擦拭血污，竟真的看清楚了那些字。
「佛祖割肉喂鹰，我欲剜目成仁......于那般绝境，若真有佛，佛为何不渡我？为何不渡我！！！」
佛......渡我不渡她？
额......
也是厉害，瞎了，还能刻字！
“......”叶华既震惊，又很无语。
“后来如何？”聂小倩问道。
叶华也不知该不该把这般绝望的事情告诉给聂小倩，便回道：“后续便没了字......”
只是，在他们两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僧人的虚影。
这是虚影，还是这僧人的鬼魂？
叶华连忙挡到聂小倩的身前，且大声说道：“小倩姑娘当心！小倩姑娘，没事吧？”
聂小倩摇摇头，回道：“我没事。”
叶华这才放松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对突然出现的僧人虚影问道：“你是何人？”
“我佛慈悲，苦海无边，贫僧前来，引渡二位。”
那僧人的虚影说了一句，然后看向聂小倩，问道：“女施主可有苦楚？”
咦，聂小倩没有说话？
叶华想起聂小倩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便问道：“小倩姑娘，你可还好？”
见聂小倩依旧没有回话，叶华连忙转身看向聂小倩，叫道：“小倩姑娘！”
可是，聂小倩却像听不见一般，叶华再次失声叫道：“小倩姑娘！”
聂小倩还是没有说话，叶华只好轻轻地拍了拍聂小倩的肩膀，焦急地问道：“小倩姑娘，你怎么了？”
只见，聂小倩轻轻一抖，惊叫道：“是宁公子吗？我......我好像听不见了......”
啊？听不见了？
之前是看不见，现在又听不见了！
这聂小倩也太惨了吧！
叶华大惊失色，叫道：“难道这又是姥姥的法术？”
聂小倩竟然连听觉也失去了，莫非和这突然出现的僧人虚影有关？
还没等叶华问话，那僧人便说道：
“阿弥陀佛，若贫僧没有猜错，这位女施主的双目也看不见了吧。”
叶华点点头，回道：“正是......”
僧人感慨道：
“双目失明，而后双耳失聪，她的生命正在流逝，不出一个时辰，她就将五感尽失啊。”
什么？
五感尽失？
这姥姥也太恶毒了吧！
“五感尽失？”
叶华惊呼一声，又急切地问道：“大师方才说，是来渡我二人？大师可否能救她？”
“阿弥陀佛，女施主所中咒术，十分高明，贫僧有一法，可是......”
僧人沉默片刻，又打量了一番宁采臣的身形，说道：“不能保证你二人均得周全啊。”
叶华不解地问道：“此言何意？”
僧人回道：
“五感一旦丧失，无法凭空找回。眼前之法，只有以目易目，以耳易耳。”
什么？
你还会换眼换耳的法术？
叶华震惊地看着僧人的虚影，又看了看聂小倩，然后看着僧人点了点头，说道：“好！”
反正，这也是宁采臣曾经发生，也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了，想必这宁采臣当初也是同意的吧。
谁承想，那僧人的脸色掠过了一丝阴冷笑意，又说道：“施主可再思量片刻，我佛慈悲，只愿渡人。”
？？？
这和尚是什么意思？
而且，你佛慈悲，是这样渡人的吗？
聂小倩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她急切地叫道：“宁公子，你还在吗？那股怨气更重了，你千万小心，莫要随意走动。”
原来，这和尚也不对劲啊，竟然浑身一股怨气。
叶华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对僧人说道：“我......先去看看她。有件东西，我要交给她。”
说完，叶华就转身走到了聂小倩的面前。
他拿出身后书箱架子里的树叶，放在了聂小倩的手上。
“宁公子，你回来了。”
聂小倩开心地叫了一声，然后摸了摸手上的树叶，疑惑地问道：“你给我的是那枚树叶书签吗？”
叶华知道聂小倩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便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下：「是」。
写完之后，却未肯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聂小倩十分惊讶，收了收手，却没有挣脱开，她惊叫道：“你......”
「放心」
叶华再次在聂小倩的掌心写道。
聂小倩犹豫片刻，道：“我......我的喉咙有些痛，可能将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
快要说不出话了......
不如，你把我吃了吧。
叶华心中一痛，刚要写字，却被聂小倩阻止了。
聂小倩说道：“时间不多，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令尊亡故，是我所为。”
什么？
宁采臣的爹，居然是聂小倩所害？
“......”叶华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啊......
“十多年前，一日我躲在佛龛里休息，听到有个妇人向菩萨祈求，赐她丈夫尸横荒郊野外，永世不入轮回之苦。”
聂小倩说着说着，就转过身，背对宁采臣，又说道：
“我跟着她回家，她竟是你的娘亲，那给你带来深沉痛苦的人，就是你的父亲......”
什么鬼，这又是什么剧情？
难道宁采臣的娘亲精神有些不正常？
被宁采臣的爹给家~暴而造成的？
“过了几日，我看他在河边钓鱼，就往他衣袖中幻出了一条小蛇，想吓一吓他，见他惊惧，我便离开了。”
咦？难道就这样死了？
他真的是被聂小倩害的？
那水里不会还有什么妖怪吧？
说着说着，聂小倩再次转身，面对宁采臣，身体却有些颤抖了，就连声音，也是颤抖地说道：
“但是没想到......他竟失足落水而死......你父亲虽非我杀，却因我而死......宁公子，你照拂我，关怀我，更让我愧悔难安，小倩宁愿你怨我、恨我。我愿意，以命偿命！”
这......
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还是说这聂小倩也是被人算计了？
“我......”
叶华心有万念，唇边千言，此情此境，却无法道出一句。
紧接着，叶华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宁采臣深埋与心底的、灰暗的童年记忆。
那个名为父亲的人的离开，竟然对宁采臣，对宁采臣的娘亲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想必，宁采臣在长大之后，早已对当年的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哎，居然还有这种事......
聂小倩见宁采臣一直没有在自己掌心写字，她再次颤抖了一下，问道：“宁公子，你不怪我吗？”
「不」
聂小倩的掌心上传来一笔一划的触感，她更能感受到宁采臣缓慢而坚定地写下的这一个字。
“咳、咳、咳！”
聂小倩突然猛地咳了起来。
怎么了？
难道要说不出话了？
叶华急忙扶住聂小倩，叫道：“小倩姑娘！”
刚刚说话，叶华才想起聂小倩听不见，便准备再次写字，却又被聂小倩阻止了。
聂小倩一边咳着，一边说道：“我怕是，咳咳......要说不出话了。”
她强忍不适，再次逐字逐句说道：“小倩，从不悔杀了那么多人，唯独此事......”
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却依旧说道：“谢、谢你，宁公子......”
叶华看到聂小倩依旧张着嘴，却发现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等我」
叶华眼眶微热，竟是流下泪来，他在聂小倩的掌心再次写下了两个字。
接着，他放开聂小倩，又走到了那个僧人的虚影面前。
“若世上真有佛，缘何这世间坏事做尽的恶徒逍遥法外，心怀善念的好人却不得善终？！”
僧人感慨了一声，然后主动问道：“阿弥陀佛，施主，考虑得如何？”
叶华看着僧人，坚定地回道：“便按大师所说。”
那僧人也听到了聂小倩说的话，他看向宁采臣，问道：“令尊的仇，你不报？”
叶华摇了摇头，他知道宁采臣的心中也已经释然了，便回道：
“死者已矣，以后去黄泉下，我再问问他，我现在只想救小倩姑娘！”
那僧人又问道：
“你不怕她欺骗你、利用你？那姥姥一向疼爱她，她只要服个软认个错，便可雨过天晴，你一介凡人，在这凄风苦雨的三界如何求生？”
呵，宁采臣若是会想这些，他就不会一个人跑来救聂小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