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姐一只手护住儿子,一只手连忙朝我摆,惊急惶惶。
王总和司机愣愣站一旁,睁圆眼,半张嘴,像受了刺激没反应过来。
“你不喜欢就算了,看动画片吧。”我朝何大姐使个眼色。何大姐回过神,呆板转过身,“乖,别怕,叔叔逗你玩的,妈妈带你看电视。”
康康眼不离盯住我,射出阴沉目光,拉紧何大姐,小心翼翼走到沙发边。
把八卦镜收进包里。心中长长松口气:谢天谢地,卦象没错。
王总和司机茫然伫立,像被打了一棍不知所措。我右手一招,示意到外面谈。两人反应迟钝似的,机械挪动步子。到外面,王总还是脸色苍白,像失了魂。
“别担心,这很常见。我就是不来,康康身上的‘东西’也会走,就是会多折腾几天。”
“不行不行,赶紧叫那‘东西’走,越快越好!”他喘口粗气,神色慌张,手直哆嗦。
“好办,别紧张!”我凑近小声交代。
“好,就这么办!”
我们三人回到大厅里。
“中午出去吃饭。”王总说。
何大姐心神领会,站起来拉着康康,“走吧。”
“我不跟那个叔叔走!”
“刚才那个玩具你不喜欢,我已经收起来了,保证不拿出来!”
康康一撅嘴。何大姐关掉电视,拉着他往外走。
现在无法判断附在康康身上的是什么,常见的是黄鼠狼和蛇,这类东西山上最多。这个精物修行尚浅,还不能控制人的言行,这省去很多麻烦。
忙了一上午,上了车,才感到确实饿了。
康康叫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显然恐惧我的背包,所以叫我坐前面,好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这个精物虽然不能控制康康的言行,但出于本能,对法器异常恐惧。
找了一家饭店,匆忙吃完饭,先送我回到家。
去年暑假跟叔父回老家,收服过一只狐狸,当时着实吃一吓。这次是我独自行动,有点紧张。按叔父教的,把家里布置好,又一样一样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拿出手机打给王总。不一会,他俩带着康康来到门口。
“我不进去!”康康朝屋里望一眼,眼神一凛,露出凶光。
朝王总使个眼色,王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几步跨进屋,何大姐慌忙跟进,“嘭”一声,我关死门。
“我要回家、回家……”康康手脚并用拼命挣扎,满眼恐惧,王总抱得更紧。
门上、窗户上,我都贴了出煞符,《云笈七笺》道“符者,文也。五色**凝而成文也,混化万真,总御神灵”,这个精物无路可逃。
飞速掏出一张出煞符,塞进康康口袋。康康像泄了气,立时浑身松垂。
“放沙发上!”
两口子脸色苍白,王总抱着,何大姐抬两条腿,急急慌慌,把康康放在茶几旁沙发上。
康康已经闭上眼,像睡着了。
“康康没事吧?”何大姐带哭腔,握紧康康手,看着我眼泪就快掉下来。
“没事!别紧张,待会不管看到什么,别喊也别动,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一定要沉住气!”
何大姐站起来抓紧王总胳膊,王总惶惶看向我。
《太平御览》“方术部”记载:“持银针刺人中,血止,神鬼皆诛。”不论是什么东西附身,无论他修行如何,只要以银针刺人中,见到血,必杀!
拿出银针,在指中捏紧。
康康像在熟睡。叔父常说人都会犯错,得饶且饶。这个精物修行尚浅,附在康康身上,也许是因为顽皮,也许是看康康活泼可爱,但没有害人之心,先给他一次机会。
蹲下身,轻轻抚摸康康印堂,“你要是现在现形,就饶了你!”
屋里静悄悄。
没有丝毫异常。他俩贴得紧紧,睁大眼,不知何时退到了墙根,盯着我一动不动。
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记录“凡精怪求仙有二途:其一采精气,拜星斗,渐至通灵变化,然后积修正果,其途纤而安;其二入邪辟,则干天律,其途捷而危”。不管怎么说,精物修行不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取他性命。捏稳银针,立在康康人中处,大声讲:“你听好了,数到三就扎下去,赶快现身!一、二——”
“啊!”何大姐骇然惊叫,猛抱王总,王总急扶墙,两人陡然一歪,差点瘫倒!
地上,骤现一团黄毛——果然是黄鼠狼!
它拼命磕头,地板被磕得“咚咚”响。又立起身,两爪一弯抱成拳——作揖!
这只黄鼠狼比猫稍大,通体金黄,只有尾巴尖有一撮白毛,特别醒目。动物修行时间越长体形越大,估计它已修行百年,相当不易。
银针只要扎下,它必死无疑。
“阴阳不同界,要是放了你,你能保证以后不去害人吗?”
它拼命点头,眼泪已经下来,又不停磕头。
“怎样才能相信你?”
听到这话,它陡然直身,曲着爪子四下张望。突然一转,冲向墙角,一撞,嘴角磕出一片血,随即掉头奔到我面前,嘴一吐。
仔细瞧,一滩血迹里,有颗断牙。
古人断发明志,这个小畜生断齿表决心!
“人都会犯错,原谅你。记住自己的承诺!”
它又捣蒜似磕头,地板“咚咚”响。
冲它点点头,收起银针。把背包里东西掏出来,只留下罗盘,撑开对准它。它会意,身体一纵跳进包里。
它被我逼出原形,伤了元气,估计要几天才能恢复法力,要把它送回紫金山。
《灵枢经》云:“人禀天地之气,肖清浊之形,为万物至灵也。”动物二气未凝,浊形未褪,修行求道比人难上百倍千倍。人修行几十年就能得道,它们至少要上百年,遇到的困难难以想象,稍有不慎,就遭天谴,形神俱灭。
心里松口气。转过头,两口子牢牢挤一起,并排贴紧墙,目光凝滞,脸上木刻般僵板,像两尊壁雕。
“没事了!康康过会就醒,休息一两天就好。”我笑着说。
两人依旧贴住墙不动,仿佛墙是唯一依靠。好一阵,终于缓过神。我第一次看到那只狐狸现形时,也吓得够呛,虽然叔父在身旁。他俩盯着背包,长长舒口气,何大姐松开王总胳膊,身子跟着一松。王总挪着腿过来抱起康康,我抱起包,一起出门,楼道里响起急嗖嗖脚步声。
康康在车上就醒了,很虚弱的样子,何大姐两只胳膊搂紧他,脸贴着康康前额,时不时亲他几口。
到了“一品紫金”西大门,车在路边停下。到树丛边打开背包,放出黄鼠狼。它跑出几步,又转身冲我磕头,尾巴尖那撮白毛显眼。我招招手,它调头钻入树丛,在野藤荒草间跑一会便不见了。
刘伯温《堪舆漫兴》里描述详细,南京的龙脉,龙脖子位于太平门,龙身由富贵山向西,沿城墙至九华山、鸡鸣寺,再延伸至傅厚岗、鼓楼,进入五台山,龙尾巴在冶山道院;这龙头——正是东北走向的紫金山!紫金山灵气充盈,出这些灵物精怪,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