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明商,不承经济,为奸商。”
叶英发淡淡的说出了两句话,目光幽幽的扫过众人的脸。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虽然,他对皇太孙,所谓的募捐两百万两白银,感到有些荒谬。
但,总不能让皇太孙亲自两淮,却白跑一趟。
太孙没了脸面。
他身为执掌两淮盐务的头号人物,同样会丢了脸面。
两百万两没有。
但三五十万两,总该是有的。
可方才,他一直在静静的听着。
若是按照这帮奸商们的说法,大抵连两万两白银,都凑不齐。
现场的盐商们,在听到叶英发的话后,脸色戚戚。
叶大人自然不能是庸官。
但不给钱,还哭穷的他们,肯定会被弄成奸商。
奸商。
人人喊打。
朝廷顺水推舟,直接来个抄家灭族,还能收获一片民心叫好。
叶英发看到这帮子盐商,算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抬抬眼继续道:“南疆正值大军征伐,打下来就是天大的功劳,也是天大的新疆土。
天下没有无本的买卖,没有投入,谁也占不到那里的好处。
朝廷重视两淮,太孙才来江都募捐。太孙满意了,朝廷也就满意了,有了钱粮的南疆大军,也能顺利的结束征伐。
到时候,朝廷定然是会赏罚分明的,好处谁也不会落下。”
说完,叶英发再次,看向众人。
看向了两淮盐商魁首王博厚。
他已经交底了。
第一,不出钱不出粮就是奸商,要杀。
第二,天大的功劳,不是三五千两银子,能买来的。
第三,拿出来的钱粮,必须要太孙满意,而非要让朝廷满意。
王博厚并没有急于开口。
尽管转运使的眼神,一直在似有似无的看向自己。
他在思考着,南疆这笔账,到底应该怎么算。
他们这些盐商,虽然要奉承着如叶英发这样的,执掌盐务的朝廷大员。
但不代表,他们就愿意无缘无故的,将早就落袋为安的钱粮,再给掏出来。
真要是被逼急了,惹急了。
大伙上了头,最先倒霉,最先被朝廷问罪的,该是叶英发他们这帮子朝廷官员才是。
但是王博厚也清楚。
眼下,只怕三五千两银子,确实是说不过了。
如今国朝鼎盛,南疆若是有了朝廷支援,平定地方指日可待。
三五千两的投入,却是不够朝廷,或者说让太孙拿正眼看的。
但两百万两,也却是不能给的。
世人皆知盐商富裕,但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富裕。
你以为他们每日里,连呼吸的空气,都是金子磨成的粉。
但其实,他们更加的富裕。
富裕到,大明某位最会胡编瞎造的某扑街作者,也编不出来。
若是两百万两,当真就足数拿出来的。
到时候,大家才会真的知道,他们这帮子盐商究竟是多么的富裕有钱。
不能少。
但也不能多!
王博厚终于是想清楚了。
他换上了一副献媚讨好的表情,抱着拳对着叶英发弯腰道:“大人,王某有心为国,虽拿不出多少,但五万两白银,砸锅卖铁,还是能凑出来的!”
五万两已经不少了!
王博厚如此想着。
这钱,已经够自己,在扬州买上好几十个,被调教的顶顶好的当红瘦马了。
随着王博厚的五万两白银出口。
一众盐商,目光再次看向上方的叶英发,想要知道,转运使对这个数目,是否满意。
叶英发不负众望,手指头再次轻轻的敲在桌面上,却显得很是悦耳。
“有此表率,南疆大定!”
只八字。
叶英发已经表达出了他的满意。
要上万!
众人心中立马有了计量。
沉默了少顷,纷纷开口。
“曹某虽不比王兄,但三万两还是能拿得出的!”
“我出一万两!”
“我皇家两万两白银!”
“为南疆将士少些伤亡,我王家出四万两!”
“汪汝润,捐钱五万两白银!”
一早,就在和王博厚斗嘴争吵的汪汝润,起身报出了个数。
说完之后,汪汝润不忘挑衅的看了王博厚一眼。
蠢货!
王博厚嘿嘿一笑。
现场的人,几乎都报完了数目。
一旁,有都转盐运使司的官员,已经是将各家捐献的银两数,一一记下。
就连丁志明、张建白,这两位硕果仅存的徽商代表,也各自报了个一万两白银的数目。
“大人,两淮诸位贤达,共计捐献白银三十万两。”
说完,小官将一张写好了数目的纸张,送到了叶英发眼前。
叶英发嗯了一声,接过账目。
微微低眼,只看了一眼,便将账目轻轻的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三十万两。”
叶英发轻声出口,而后沉吟,片刻后接着道:“朝廷在南疆,有十数万大军。但三十万两,大抵能撑到夏收之时了。”
三十万两白银。
若是按照南疆如今有十万大军在。
一人可得三两白银。
一两银子,大抵可以买两石米。
足够支持南疆征伐了。
叶英发想的很清楚,军中的军饷,几乎都会被克扣。按照国朝律法,每月官兵可得一石米,但往往都是不足数的。
现如今有三十万两白银。
就是将南疆大军兵械损耗算上,也能撑到夏收。
只要开始夏收,朝廷自己就有能力,支撑南疆的战争。
如今,太孙应当会满意了吗?
……
朱瞻基很不满意。
此时,他双眼微合,牙关咬紧,不发一言。
丁志明、张建白两人,看着躲在树荫下的太孙,却不敢有丝毫打扰的举动,齐齐的站在阳光下,忍受着烈阳暴晒。
都转盐运使司里,两淮盐商捐献的事情,以及最后那三十万两白银的数目,他二人在离开转运司,隐藏踪迹赶来这里后,就已经禀报清楚了。
“你二人,今年在两淮,拿到的盐引有多少?”
半响之后,等到丁志明、张建白两人,额头已经浮出汗水的时候,朱瞻基终于是微微睁开双眼,静静的询问了一句。
两人不敢有误,赶忙作答。
“启禀太孙,今年拿了一万盐引。”
“回太孙,小的也是这个数……”
朱瞻基看向两人,面目反光,不由招招手:“坐吧。”
在他的身边,树荫下,有几张凳子。
丁志明和张建白,赶忙道谢,然后才走进树荫,半个屁股落在凳子上。
朱瞻基又问:“你二人,今日捐了多少?”
“我二人,都各自捐了一万两……”
这话是丁志明说的,他想着前些日子,太孙刚到江都城,自己就收到的由锦衣卫送来的信,觉得自己和张建白,最近的举动都是按照太孙指示,应当无误。
“少了啊……”
然而,丁志明和张建白两人,却是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从太孙的嘴里发出。
一万两少了?
不是当初,不忘多捐的嘛?
丁志明、张建白两人,还没有彻底坐稳,就再次站起身来。
朱瞻基微微一笑,再次抬手下压:“坐吧,本宫说的是,一万盐引少了。”
又只一句话。
丁志明、张建白两人,顿时心头一热。
朱瞻基看着两人再次缓缓坐下,笑着道:“听说,今天那晋商王博厚,与浙商汪汝润,吵得很是厉害?”
刚坐稳的两人,再次提心吊胆起来,但也为刚刚的老实感到庆幸。
怎么今日刚在转运司衙门里发生的事情,太孙这时候就知道了?
两人不敢想。
朱瞻基摇摇头,也不解释,只说:“三十万两银子,本宫会要叶英发,尽快送来,交由锦衣卫亲自押运,送往南疆。”
丁志明、张建白两人这时候安下心来,在静静的等待着。
他二人可不相信,太孙真的会按照叶英发所想,拿了三十万两白银送到南疆,就会心满意足。
不然,他二人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朱瞻基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气后,眯着眼道:“今日让你们来,其实不是为了这事。而是要你二人,回头给徽州府的其他商贾带句话。”
两人再次起身,抱拳等候训话。
“要敢于为先,勇于创新。南疆定入大明,宜早不宜迟。”
丁志明、张建白两人,听着这话,心头比外面的烈日还要炽热起来。
顿时,就深深的弯下腰去。
朱瞻基已经是蹬掉了躺椅下的支撑,躺椅缓缓倾倒。
他双手合拢,左脚搭着右脚。
做午休状。
“去吧。”
丁、张两人不敢言语打搅,礼拜之后,小心的原路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