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也未曾闭眼。
战争的余波,很快结束。
群龙无首的交趾前朝余孽,在山火还没有真的烧过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几乎全数阵亡。
有冲到北岸,想要投降的人,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兵械,跪在地上高声的呐喊着求饶。
可是,明军依旧冷酷无情。
手中的长刀,如同切瓜一般,割下一颗颗代表着军功的头颅。
天空,是血红的。
两岸河滩,同样是一片深红。
河流,还是血红一片。
但是不断流动的河水,让此处很快恢复了清澈。
下游浅滩处的明军,已经赶了回来。
当他们赶回来的时候。
南岸的山火,已经烧到了跟前。
灼热的气浪,在南风的推动下,不断的涌到北岸。
头顶上,一片片连绵不绝的乌云,开始汇聚到起来,变得越发的阴沉浓郁。
热浪砸在脸上,让人生疼。
无数的火星子,尽管还不能点燃物体,却让北岸不断的响起惊呼声。
这些先前,即使身上开了一道口子的铁血明军,也不会叫唤一声。
等到现在战争结束,却会被一个小小的火星子,撩拨的怪叫连连。
这是属于他们胜利之后,别样的发泄方式。
朱瞻基一直皱着眉。
眼前的山火,让他的双眼眼底,被照映的同样一片橙红。
他在担心。
这场山火,会烧到北岸来。
尽管,这中间有一条不停流动的河流阻拦,明军也将两岸砍伐出了一条隔火带。
但是这片山火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除了北方,整个东西南三个方面,全是滔天的山火在翻滚着。
巨大的火焰,几乎是随着南风,翻卷到高空之中。
而眼下,最为关键的是,人待在这里,说不得就会被山火生生的烤干。
朱瞻基伸出手放在眼前。
手背上,已经多了好些白点。
那是被从南岸飘来的火星子,撩拨的烫伤。
“令,全军入河!”
朱瞻基当机立断,向刚刚赶过来准备汇报军情战果的齐子安下达新的命令。
齐子安的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抱拳抬手,然后便又转身离去。
朱瞻基不再停留,带着身边的人率先踏入眼前的河流之中。
谁也不敢肯定,山火会不会烧过来。
也不敢肯定,大军撤退的速度,能快过有南风助推的山火。
躲进流动的河水中,是很合理的选择。
不用担心,是泡在一汪死水里,然后被煮开。
至于会不会被泡的发肿,得等活下来之后才应该考虑的事情。
齐子安的动作同样很快。
军令有条不紊的一级一级传递下去。
片刻之后。
近万明军,已经是统统泡进了流动的河水里。
那些负伤的将士,也被同袍很是贴心的,用事前准备的竹筏,放在了河面上。而他们,在不断的用河水,避开伤口浇在伤员的身上,保持着对方身体的水分。
于是。
一副颇为可爱的画面,出现在这片刚刚造成了上万伤亡的战场上。
一颗颗的脑袋,露在河面上。
每一个脑袋,都脏乱不堪,如同一个个鸡窝一般。
这些人,却满脸的笑容,顶着一张黝黑黝黑的脸庞,露着混杂着血水、黑炭的大牙。
尽管一战之后,身体里充斥着无尽的疲倦。
但是此刻。
每一个人的脸上。
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如同一朵朵绽放的花朵一样,随着水流轻轻的摇动着。
上万朵,忠心大明的花朵,开放在这片属于大明的土地上。
在欢声笑语下。
一道低沉的声音,夹带着些许的悲痛。
齐子安在狠揍了几个,泡在河水里大放水的官兵后,踩着河底的淤泥碎石,艰难的挪动到太孙身边。
佥事大人的身体带动的水流,将朱瞻基撞得不停的晃动。
等到好不容易稳当下来。
齐子安开口:“我军此战,伤亡近三千。初步统计,阵亡近千。”
悲痛手足的死伤,齐子安的脸上却又带着些骄傲。
不到三成的伤亡率。
不到一成的阵亡率。
歼敌近万。
这份战绩,数遍整个明军,也是少见。
甚至可以说。
没有!
然而,朱瞻基却不这样想。
此战,可以说是将所有能借用的东西,都发挥到了极致。
一场山火,让敌军闻风而动,明军守株待兔。
明军的火器,从一开始将狠狠的压制住了敌军的数次冲锋。
敌军更不是九边面对的北元余孽,不似草原上的北元铁骑凶猛。而明军,则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在这些状态的加成下,却还造成了这般大的伤亡。
对于朱瞻基来说,没有什么可喜的。
毕竟,每一个明人,都是宝贵的!
每一个明军。
更加宝贵!
默默的长叹一声,朱瞻基开口:“此战阵亡将士,无论幼军卫、广西护卫,等同对待,抚恤一致。两军阵亡将士,若有失孤子女,日月堂一力承担抚养!齐佥事劳心,尽快整理出两卫官兵战功,届时上奏朝廷请功!”
齐子安看出了太孙心中的哀伤,默默点头。
早就准备好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默默的行了礼,转身缓缓离去,维护河面上的大明官兵军容军纪。
自从大军踏入这片交趾山林后,就一直愁容满面的于谦,终于是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他狗刨着,顶着一头微卷的鸡窝,扒拉到了太孙身边。
“您说,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回京了?”
“回京?”朱瞻基声音提高了一些,然后缓声说道:“如今的应天那么冷,你想回去变成冰棍?”
于谦不解,当即追问:“如今算算时日,紧赶慢赶,说不定还能赶上年节……”
朱瞻基抬起手,指着周围被漫天山火包围的山岭,感受着变得有些温热的河流:“你不觉得,这片土地实在是太过肥沃了吗?”
于谦有些茫然,却无法改变,南疆这里的土地中蕴藏的肥沃。
朱瞻基看了眼小锦鲤,难得开口解释:“大明如今的百姓有多少?总是有多少?若是一直发展下去,又会多出来多少,你有算过吗?”
于谦自然没有算过。
他无奈的摇摇头。
朱瞻基没再立马开口,双手捧起一捧变温的河水,将黏糊糊的脸颊洗干净。
河水有些骚。
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就在河里面放水。
不过如今,朱瞻基也管不了这些了。
现场的氛围很好,所有的将士都在小声的闲聊。
有人在算自己今天砍了几颗脑袋,能换来多少的军功,得到多少的赏钱。
有人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回京,好带着装了满怀的银钱,去秦淮河装一回大爷,好好的潇洒几天。
擦干净脸的朱瞻基,也终于是再次开口:“于谦,你不觉得,南疆这大片的肥沃土地,不让大明百姓来耕种,就是天大的浪费吗?”
于谦顿时哑然。
到现在,他在反应过来。
原来太孙,是看上了南疆这里的土地!
于是,他的心里开始思索计算着,南疆到底有多大。
听说,南疆往西去,会有一条不输于黄河、长江的大河。
在那里,则是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