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围困高仓坂上两日一夜内,接连几次突围都没有结果后,山上的儿岛众因。
为缺少饮水,士卒饥渴发力,军心士气大为涣散。
寒川元正虽然为管领细川晴元的家臣,可毕竟是赞岐国出身,风平浪静时大家伙儿看在管领大人的面子,对他还是客客气气的,现下形势紧迫,各家庄官、保司中一些势力大者,就开始不满。
其中有两个阴阳怪气,就埋怨说就不该上这高仓板来送死。
其实诸人心中都清楚,设伏高仓坂本便是各家国人的共同意见,纵然有些错败处,要怪也不能全赖到一家一人的身上,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在场诸人全都应该为此负责任。
然而如今寒川元正作为总大将,有指挥合战的权利,自然也得为战事不利负责,於是就成为了口诛笔伐的对象。
这些豪族相互之间来往从密,多少都有些姻亲关系,寒川元正听着众人指桑骂槐的冷嘲热讽,半是恼怒,半是无奈,还不能冒然惩戒,以免自相生乱,只能强压住怒气,好言相劝。
人善被人欺,寒川元正越是忍让这些个豪族,那些人就越觉得他理屈词穷,叫嚣不断,要他向全军将士谢罪。
在最后一次东南方面突围失利后,儿岛众内部的凝聚力终于趋于崩溃。
先是有人提议派勇将杀出重围,向常山城求援;又有人建议继续往西面突围,去跟能势家会合;最后甚至居然还有认为可以暂时先投降的,亏他们有脸说得出口。
众人七嘴八舌一阵,心有余而胆气不足。儿岛众内各家势力十余股,单凭任何一家独立行动都无济于事,於是大家重新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坐在旁侧,被冷落多时的寒川元正身上。
不管怎么说,毕竟他名义上还是一军主将,被他采取的意见,号召力无疑强上许多,更能服众。
寒川元正思来想去,感觉还是向常山城突围这一意见可以尝试。
高仓坂设伏一事已成为笑话,形势逆转的情况下,当务之急还是保存己方军势的兵力为主,抓紧时间撤回常山城固守,儿玉党远道而来,必定不能久留,只要大军一撤退,其余丢失的城砦、庄田还能想办法慢慢收回来。
再派长足众向东面查探,了解到东面之敌尚未合拢,封锁道路,便不敢再有所迟疑。
当下取出军中储存的全部清水,让人装入瓶中,待晌午饱餐战饭以后,分发让配下足轻酣畅痛饮。
寒川元正将全军将士集结起来,当众让人把所有的陶瓮砸碎,竹筒焚毁,策马在众人面前兜转,大声疾喝:“而今被困於荒山野岭,饮水断绝,破釜毁甑,渴死或是战死这两条路自选其一!若战我为先手役,若降自可散去,绝不阻拦。”
诸队军势后路断绝,又见总大将如此言说,顿时士气大阵,齐声回应:“愿从战!愿从战!”
寒川元正当即将部众分成两部分,小部分继续留在西北徐徐拖延,大部队全转向东。
寒川元正吃一堑长一智,他总结这些天来总是不得建功的原因。首要因素,就在于各家豪族的军势不肯拼死力战,瞻前顾后,稍有小挫,即退缩而走。
他本就是个骁勇武将,这次更是决定亲自披挂甲胄,亲自带领家中郎党在最前方,为大军杀穿一条生路。
此番倾巢出击,这是万不得已,表现出来怒火,完全是为了士气着想,给国人众看,好来激励他们奋战倘若此次仍旧不能杀出重围,那就真的是只剩束手待毙这一条路。
寒川元正率军赶奔东面,从高处俯瞰到了冈家利的布置,立即召集众人道:“儿玉党不知我等已至,防备尚处分散,长足众回报,左边有小径未失,可差遣一队人马下山,侧攻敌军,其仓促之间必难抵御,我军便趁其顾此失彼之际,从大道突围而走。”
众人惶惶之间,大多没有了主见,闻言皆点头附和,只是具体该派那一支人马下山侧攻,却又全都沉默了。
在场诸人心中明了,侧翼偷袭,为了避免暴露,人数不能太多,轻兵陷阵,一旦儿玉党军势反应过来,层层包裹上来,必死无疑。
换言之,谁愿意去,谁就是再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大军突围出去的希望。
军中庄官、保司,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真才实干,全靠着祖上荫庇,才能获取一份宛行,故而格外惜命,怎么可能让他们舍生取义。
寒川元正见许久无人应答,心急如焚。他和这些尸位素餐的国人众不同,在幕府奉公多年,在紧急合战十多年,深知时不我待的重要性,士气可鼓可不可泄。
正当彷徨沉默之际,一名年轻武士挺身而出,毅然道:“既然诸位不愿去,我去!”
此言一出,众人又惊又喜。惊讶于能势赖房竟然入此奋不顾身,喜的是终于有人出来挑头,揽下这个九死一生军令。
其中有几人假惺惺地劝说几句,能势赖房双目圆瞪,厉声道:“为我儿岛郡的安危,我这一条性命算得了什么!”说道这里,语调忽然转低,有若恳求:“如若诸位顺利突围,还请不要责备我父,这高仓坂战败的罪责,在下愿意一人承担。”
言罢,再不听众人说些什么,带人离去。
能势赖房引军忽至,着实打了冈家利一个措手不及。这队郎党兵众不过二百,但端是剽悍无比,中岛元行带领三百人守备在阵前数百步外,猝不及防下,直接被当场击溃。
若非清水宗治率领后队赶紧上前援护,险些就要被直接冲垮,顿时吸引了儿玉党的大部分注意力。
寒川元正心中自责,可战机稍纵即逝,当下不敢迟疑盘亘,催促主力军势直扑山下,这出乎了山下守军的注意力。
放任他们突围而走,那山上得几百坚守的残兵,就算全数歼灭,也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