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
一定是鬼屋!
这个可能性他此前也想过,但随后便被他自己推翻了,因为鬼屋今天的游客同样不少,如果特蕾莎在里面很难不被人发现。
但是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回去?”
何婵语气有些迟疑,但见张繁弱焦急的样子,她还是转身抱着他一路小跑往回赶。
“……”
何清书和莫忘归面面相觑。
下一刻,二人同时撇开头,但看到已经快要走远的二人,莫忘归还是犹豫着开了口:“你想跟着去?”
何清书艰难的点了点头。
于是莫忘归牵起他的一丁点衣角,拉着他也跟了上去。
才不会抱他呢。
哼(猫猫撇头.jpg)
最前面,何婵一路小跑,高跟鞋哒哒作响,张繁弱看着有点心疼:“何姨,你把我放下来吧。”
何婵笑容逐渐灿烂。
“知道你心疼我,阿姨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了,没事,我抱着你走得快。”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张繁弱的背:“但你还没跟阿姨说咱们去哪儿呢?”
张繁弱小手一拍脑门。
“去鬼屋!”
“鬼屋?”
何婵思索片刻:“你觉得她在鬼屋?”
“嗯!”
“……”
何婵不说话了。
内心她不看好张繁弱的这次尝试,但她也不会出言打击,反而在想着到时候该怎么安慰他。
小孩子,失败甚至犯错都不是事。
最怕的是丧失了信心,变得畏手畏脚,甚至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平庸的。
一个人是什么时候变得平凡的?
答案是,从他自认平凡的那一刻。
当他胸中那点自命不凡散去,就好像一个剑客失去了剑心,从此便沦为芸芸大众的普通一员,纵使大富大贵,也再没有什么特别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二人来到鬼屋。
这个鬼屋从外表上看非常普通,是那种典型的一站式,只要顺着一条路走几分钟就能出来,而且门口也没什么工作人员,管理的异常松散。
“何姨,你怕不怕?”
进去之前,张繁弱主动要求下来,然后牵住了何婵的手:“这里面没有鬼的,你跟着我就行了。”
之前他曾打算进去后吓吓何婵。
但现在他心中只有感激和愧疚,何婵对他多好啊,他居然有那种畜生不如的想法!
张繁弱!你改悔吧!
“行,阿姨跟着你。”
不知道他心思的何婵攥紧他的小手,二人穿过大厅走进通道,路边的展示柜里打着惨白色的灯光,陈列着大红色的诡异嫁衣,古时候的绣花鞋,在灯光的映射下透着一股渗人的冷气。
“咕咚咕咚,呼——”
走进通道,四周光线顿时昏暗下来,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仅仅只够看清道路,而且用来照明的灯光还是绿色和红色,配上时不时头顶传来的诡异音乐和自动扇风机,胆小的人这时都已经开始尖叫了。
何婵的肌肉也逐渐绷紧。
她之前说害怕不是假的,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如今也是见识了,虽说不至于尖叫逃跑,但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张繁弱将身子和她贴紧。
倒不是害怕,而是想借此给何婵一点安全感。
这种入门级的鬼屋还不被他放在眼里,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怕是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也只有夜场以及万圣节主题夜的时候,这种鬼屋才会安排几个员工摸鱼,在你路过的时候突然跳出来挥挥手什么的,说实话挺无聊的。
真正的勇士敢于提着道具追逐游客,哪怕被殴打也敬职敬业。
没错,就是他。
前世他在鬼屋可没少挨打,有时候鬼屋里的工作人员见到他都吓一跳,久而久之他不仅练出了高闪避,甚至连工作人员的大致站位都心里有数。
像前面那个拐角。
张繁弱探头过去,啧,果真没有工作人员,这么好的位置都不会利用,他回到这就好像回到家一样,甚至已经松开何婵的手替她到前面探路了。
“呜呜呜——”
某处机关被触发,暗地里的声响顿时播放出渗人的音乐,通道旁边的两口棺材也有骷髅道具猛地坐起来,干冰喷洒,温度骤降让何婵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恐怖……
何婵强忍着将那两具骷髅踹倒的冲动,她下意识去看张繁弱,却见他跟没事人一样,小脸不仅没什么波动反而钻到棺材后面去看有没有人。
“……”
何婵突然有点担心他的心理健康。
像她这样的大人都吓个半死,为什么一个孩子能这么淡定?这不正是害怕鬼啊狼啊的年纪吗?
怀揣着这种疑惑,没过多久二人便看到了出口。
“繁弱……”
何婵正欲开口安慰他,却见张繁弱又折身回去了,她连忙追上去温声开口道:“你不想放弃的话阿姨陪你去别的地方找找,这里面不是已经找过了吗?”
张繁弱摇了摇头。
何婵正想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见他在一个拐角处忽然趴下,然后居然就钻了进去!
“!!”
震惊阿姨一整年。
一直等靠近后何婵才松了口气。
张繁弱表演的并不是穿墙术,而是那面墙的下面居然有个被黑布遮住的通道,在昏暗的光线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很难被发现。
小孩子的眼睛可真敏锐啊。
何婵感慨着也钻了进去,却见墙壁后面是个很狭窄的空间,孤零零的放着一个铁柜子,张繁弱此时已经将它打开,里面是一些简陋的吓人服饰。
“这里是工作人员的更衣室?”
何婵好奇的走上前,张繁弱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更衣室还只是一方面。
最主要的作用是让工作人员躲在里面,然后趁游客刚刚过去的时候再钻出去给他们惊吓。
张繁弱是前世摸索的时候发现的。
刚开始他非常惊喜,直到有次他爬出去,那个被他吓到的女生回头给了他一拳以后,张繁弱就不敢玩这么刺激了。
之前他就是遗漏了这个地方。
黑暗、隐蔽、一般游客甚至是省安进来排查一时半会都不会发现脚底下有这么隐匿的通道。
这是他能想到最有可能的地方了。
“她不在这里。”
何婵蹲张繁弱身边轻声开口,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她的声音变得很清晰,隐约的香脂味也飘过来,像只小手似的挠动他的鼻腔。
张繁弱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这样的地方我刚才发现了好几个。”他攥着何婵的手起身:“阿姨咱们去挨个找找。”
一个,两个。
当二人来到第三个这样的狭窄隔间,张繁弱打开柜子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金芒!
哇,金色传说!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团金色就不安的往乱衣服堆里缩了缩。
“Get out quickly!”
一声幼嫩虚弱的声音传过来。
借着微弱的余光,张繁弱见到乱衣服堆里有个穿着黑色洋裙的金发女童,模样大概六七岁,一头暗金色的长发遮盖着半张精致的面庞,眼神警惕就像直面猎人的小狐狸。
张繁弱下意识退后半步。
“你没事吧?”
这句话他是用英语说的,金发女童明显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一言未发。
何婵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说英文,找到特蕾莎的她同样非常振奋,但她没有莽撞,而是非常温柔的蹲下身,目光和她平视。
“特蕾莎,是你吗?”
她用远比张繁弱熟练的英文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你知道有很多人在担心你吗?和我出来好吗?”
她缓缓向特蕾莎伸出手。
“不要!”金发女童往后面缩了缩:“这和你们无关,请你们出去好吗?”
何婵只能将手缩了回去。
特蕾莎目前的状态非常不好,脸色极端的苍白,脸上尽是细汗连头发都被粘住,虚弱的连声音都十分无力。
“何姨。”
张繁弱拽了拽何婵的袖子:“你先出去吧,我和她都是小孩子,你不是,你不该干涉我们的谈话。”
这番话他特意用的英文。
何婵被他这波背刺弄的措手不及,但却见到张繁弱向她用力的眨了眨眼。
懂了,这就出去摇人!
“好吧,那我去外面等你。”何婵故作无奈的退了出去。
“……”
她走后,特蕾莎明显放松了不少。
“你做的很对。”
她对张繁弱轻轻颔首,语气带着点高傲:“但我觉得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所以能请你也出去吗?”
张繁弱下意识捏紧小拳头。
这孩子好欠揍呀,她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替她担心吗?她妈妈嗓子都哭哑了啊!
但抱着也许有隐情的想法,
他暂时没有发火。
“你不应该在这待着。”张繁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诚恳点:“你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你应该出去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
“我不需要。”她脸上带着点不耐烦,语气还奶凶奶凶的:“你如果再不出去的话,我可能会选择教训你。”
她比张繁弱高一个头。
所以说话相当嚣张。
“……”
张繁弱缓缓站起身。
他现在的愤怒无以言表,从中午到现在,多少人为了她而担忧,多少家长带着孩子本来想开开心心放松一下,结果就因为这个女孩,全毁了!
大家甚至还自发的寻找她!
省安也派出了大批力量以及警犬打算仔细搜寻这里。
张繁弱原本想着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情有可原的意外,例如被困在某处出不来了,但现在看这样子她分明就是个被家长宠坏的熊孩子!
“你想干嘛?”
特蕾莎警惕的看着向她走过来的张繁弱,询问刚一出口,那个黄种小男孩就冲她扑了过来!
“啊——”
她先是下意识挣扎,那个男孩却拨开她的手,拎着领口将她提了起来。
“你放开我!!”
特蕾莎鼓起最后的力气,用粉拳向他招呼过去,但她不知道张繁弱身怀军伍搏击技,打不过成人,收拾她个小女孩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她终究是有身高优势。
挣扎之下,本来就心怀火气的张繁弱捏起小拳头,学着前世养母的样子朝着她手臂肌肉群上不轻不重来了一拳。
“……”
短暂的安静之后。
“哇——”
特蕾莎捂着手臂哭了起来,本来脸上都是汗,这一哭彻底没法看了,眼泪鼻涕一大把,活像个掉进泥潭的小天鹅。
“我会杀了你的!!”她一边挤着眼泪一边张嘴向他大喊道,曲卷的暗金色头发抖动,像是一只无能狂怒的小狮子。
张繁弱无声的举起拳头。
特蕾莎的哭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委屈的闭上嘴巴,无声的抽泣着。
“快跟我走。”
他拽着特蕾莎往后走,后者的腿向前屈着,哽咽的哀求道:“求求你了,我不想出去……”
张繁弱停下脚步。
他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特蕾莎一眼,想了想还是松开她的领子,小脸绷紧着:“你要给我一个理由,你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在找你吗?你妈妈的嗓子都快哭哑了。”
“……”
特蕾莎伸着细嫩的小手委屈的抹着眼泪:“我不想看到他,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吧。”
他?
张繁弱内心微微有些凝重。
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他是谁?”
张繁弱放缓语气:“如果你说出来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帮你。”
“……”
特蕾莎摇了摇头,她倚坐在柜子上,两条细白的腿屈拢着,小脸也埋在臂弯里:“你帮不了我的,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我要离开他们!”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
张繁弱虎躯一震。
来了,
他心灵鸡汤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你说的他是你的家人吗?”
“……”
金发女童沉默着,没有回答。
张繁弱心里顿时就有底了,他语气变得一派温柔:“你一定是误会了,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女儿,你——”
“闭嘴吧!你个笨小孩!”
特蕾莎猛地抬头冲他吼道:“如果你从出生起拢空见不到自己的爸爸五次面,你会比我更恨他的!!”
说完她喘着粗气,
像一只愤怒的幼兽。
“……”
张繁弱感觉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
娘的,说起这个他可就不困了。
“我没见过我爸爸。”
他小脸有些愁苦:“他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特蕾莎那边动静小了点。
“我也没见过我的妈妈。”
“你骗人!”
她忽然激动起来:“刚才那个不是你妈妈吗?”
“不是哦。”
张繁弱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如果你懂中文的话,你就知道我对她的称呼是夫人。”
“……”
特蕾莎消停了。
夫人在她们那里有一层意思就相当于国内的阿姨,所以她还是能理解的。
此刻她小脸上将信将疑。
直觉告诉她张繁弱没有骗人,但她又不敢相信他会这么惨。
“所以啊……”
张繁弱轻叹口气:“你比我已经幸运太多了,可以不要再闹了吗?”
特蕾莎有点迟疑。
她想说这不是一回事,但是她心底的善良劝诫她,在一个这么惨的弟弟面前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
张繁弱真的没有说谎。
虽然他自揭伤疤的本意是劝解特蕾莎,但他所说的话也没有半点掺假。
从前世到今生,他对亲生父母的印象真就只剩下一个符号了,从没有拥有过,所以也就习惯了。
只是偶尔说起的时候。
无论年纪多大,内心总有股淡淡的酸涩。
“跟我走吧。”
他向特蕾莎伸出手:“不管你的父亲怎么样,但是现在有很多人在担心你,我和很多你不认识的陌生人找了你一下午,你应该让他们早点放心,对吧?”
“……”
特蕾莎犹豫着将手递给她。
二人钻出了隔间,这时候的特蕾莎听到鬼屋里的音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子也向他靠了靠。
“你是一个人进来的?”
张繁弱感觉有些好笑:“你一个人进来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特蕾莎皱紧好看的眉头。
“我没有害怕!”
她强调道:“我只是有点冷,你明白吗?!”
张繁弱也不去揭破她。
二人就这么走了会,张繁弱搀扶着有些虚弱的她,后者过了会忍不住扭头过来:“你今年多大?”
“四岁,不过也快五岁了。”
“你一点也不像四岁的孩子,还是说你们国家的同龄人都像你一样早熟?”
“……”
张繁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
忽然。
“啊!”
“啊——”
“你叫什么!”
“你踩到我的脚了忘归姐姐!!”
熟悉的声音从面前传来,特蕾莎紧张的搂紧他的手臂,张繁弱则好奇的快步走过去,结果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憨货。
自然是莫忘归跟何清书。
这俩人非常怪,何清书在前面走着,紧闭着眼睛双手向前摩挲,而莫忘归低着脑袋在他身后,双手扒着他的肩膀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这两个人是傻子?”
“……不是。”
张繁弱无语的上前停住,然后何清书的双手就摸到了他的脸,仔细一阵摸索后,何清书的声音紧张到变了形:“忘归姐姐,我好像摸到了一个人。”
“什,什么人!!”
莫忘归低着脑袋身子抖的跟鹌鹑似的。
“我也不知道啊!”
何清书声音都快哭了:“我在问你啊,你快帮我看看!”
“……我看不到啊!”
“!!”
何清书不知道莫忘归在低着头,听她说看不到以后整个人的面庞缓缓变形,张着嘴就要喊出声了。
“是我……”
张繁弱强忍着吐槽的冲动:“莫姐姐,清书,你们两个进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