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在寝室瘫痪了三天,没去上课。
每天日出的时候入睡,日落的时候醒来,倒也规律得很。
同寝的胖哥每天负责带饭回来,陪他喝了几顿大酒,吃了几餐烧烤,见他仍作天作地,也只能建议他去拜访心理老师。
阵阵撕裂的痛,和苍白闪烁的泪……过去从不抽烟的他,每一夜都会抽掉整包红双喜。在黑暗中,他望着忽明忽暗闪烁的烟头,觉得好像黯境中的一盏明灯。
失恋的意义被伟大地升华了:他凝望着自己的烟头,觉得自己是个沉思的哲学家。
周五的晚上,周嵩照例在黄昏时醒来,一向很宅的胖哥没有回来,他只得离开巢穴外出觅食。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什么,周嵩没有回到冰冷的寝室,而是拐到学校一角的松林来。
这片松林成林已有百年,几经沧桑而未倒,如今是松涛阵阵、黛色凌云。石板铺就的小径穿林而过,辅以长椅与凉亭,娴静雅致,平日里颇受本校男女青睐,可每到周末假日,就被象牙塔外五光十色的大都会夺去了头筹,只余眼前的晚风低吟,倦鸟浅唱。
几年来,周嵩经常会来到这个地方,怀着憧憬,憧憬着在这个两人初遇的地方,再遇到她,也许可以让一切都回到最初。
但遗憾的是,这片松林也早在周嵩无数次黯然而归后,证明是袁月苓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苍茫的暮霭下,松林空无一人,只有周嵩自己的脚步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盏孤灯被绑在树枝上,惨白的光照亮了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灯下的人——
是她吗?眼前的这个女孩谦退地独坐在长椅的一角,黑发齐肩,服饰素白,左腿搭在右腿上,白色短袜的蕾丝花边从裙摆与雪白的运动鞋中间显露出来。
“月苓。”周嵩轻轻唤了一声。
那姑娘抬起头来,好看的脸庞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周嵩?”
“啊啊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嵩连连摆手:“我认错——”
“还在想她啊。”那姑娘撇撇嘴,站起身来:“真是个痴情种子。”
这妹子名叫唐小洁,是大一动漫设计系的学妹,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好像从动漫里走出来一般,又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因微微上扬而稍显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即使是周嵩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姑娘的颜值并不逊色于袁月苓。如果说袁月苓是一泓照亮漫漫归路的的幽月,那唐小洁就是一道撕开沉沉暮色的烈阳。
“呃……”周嵩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唐小洁你在这干嘛呢?”
“我们汉服社在这拍照呢,刚结束。”看到周嵩四处张望,唐小洁朝远处努了努嘴:“他们刚走呢,小洁累了,在这歇会。”
周嵩这才看清,唐小洁身穿的是一身淡色的汉服。
“你们家汉服就配运动鞋啊。”周嵩揶揄道。
“哎呀,反正今天的摄影主题又拍不到脚。”唐小洁撅起了嘴巴:“哦,我懂了,你是看这里风水好,想气走我,然后悄悄吊死在这里对吧?——你的事小洁都可听说了呢。”
“什么风水啊?”周嵩没好气地走到溪旁,蹲下,用手掰起一片水面上薄薄的冰片来玩。
“哎,我现在订个加急外卖的粽子来得及吗?你猜这溪水里的鱼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这点水蝌蚪都养不活还鱼……你用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啊?我没有遗产给你!”周嵩把手里的冰片丢了过去。
唐小洁咯咯地笑着躲开:“你这负心汉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那小洁以后可要靠什么生活呢?”
谈笑间,唐小洁一脚踩进溪流,薄薄的冰面应声而破,瞬间吞没了她的鞋袜,连曲裾的下摆都濡湿了一圈。
“小心!”周嵩慌忙站起身,把唐小洁往后拉了一步,俩人一起坐倒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嵩心疼地望着她那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运动鞋,心里盘算着如果唐小洁说让赔的话应该给多少。
唐小洁却不以为然地轻抚湿透的白袜:“慌什么,这么浅能有什么危险。”
“大冬天的,赶紧回去把鞋子换了,一会儿脚冻僵了。我妈说,女人不能泡冷水。”
“哎,”猝不及防地,唐小洁把脸凑了过来,距离近到周嵩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气若幽兰的呼吸吹到他的脸颊上,热热的,痒痒的。
“你还挺关心小洁的呢。”唐小洁的声音宛若梦呓。
周嵩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动弹不得。
唐小洁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退回了安全距离:“说正经的,你还好吧。”
沉吟了一会儿,周嵩决定实话实说:“不怎么好。”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唐小洁一本正经地按住他的肩膀:“小洁理解你。”
“……谢谢。”
“可不是小洁背后嚼人舌根子。”唐小洁道:“袁月苓这是不识好人心那,如果换了是小洁,明天就拽着你扯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