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只觉得心口顿痛,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得眼前楚焕的身影愈加模糊,她眨了眨眼,想将楚焕看得更清楚些。
一滴泪自她脸颊滑落,她怔愣不知何物。
楚焕终是忍不住,猛烈的咳了起来。
咳出了血,仍是倔强的不肯歇上一歇,哑声道:“如今我的心意已全然告知与你。你答应将我葬在你的方壶山中,可不能反悔。”
“我终身都未曾立后、后宫空置。三十岁那年,众臣跪在我寝殿之外,要我为社稷计。”
他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便只纳了光禄大夫之女,封为贵妃。因那日,你说她是个良人……我听到了。”
“贵妃育有一子,取名楚忆,出生当日立为太子。自幼悉心教导,定能做好圣明君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虽负了那女子,却也始终以礼相待,保她一生荣华。”
“我在世上走了一遭,自认坦荡磊落,只做了这一件违心之事,你可怨我?”
他仍垂着头,小心翼翼等待眼前女子的答复。
章缨仍是怔愣着,任由眼泪一颗一颗落下,也没有抬手去擦。听到楚焕问她,她只下意识摇了摇头,钗环碰撞,叮咚作响。
听到声响,楚焕已知答案:“我倒希望你怨我。”他将头靠在软枕上,语气失落。
他缓了缓:“我已同楚忆交代过了,待我死后,将我的衣冠,与你今日换下来的鹅黄襦裙,一同葬于皇陵。”
他将眼睛眯了一条缝,偷偷瞧了瞧章缨。烛火摇光,并未看清她的神情,只好自顾自继续说着:“祠堂族谱内,吾妻王后一处写了你的名字。你如此大度,想必也不会怨我。”
“当年,你曾与我一同为我父皇守孝跪经,你可知,此乃正妻之礼?”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衫:“今日你我二人皆身着红色衣衫,便算是喜服。
当年,你给我的墨色羽毛,与我赠你的舞狮布偶,作定情信物。
柜子里那些药草,和那一堆珍稀的小天禄,是我的聘礼。
你若喜欢,便收着。若不喜,届时带回方壶山,丢在我的坟头上。”
最重要的话已全部说完,楚焕累极,整个人放松下来。
“按人间的规矩,你我已名正言顺,此事算我赖皮。”
“是我一厢情愿,你若不认,也无妨。”
他偏着头,似是在等待着女子的责备。
许久许久,仍无声响。
他看向她,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顿时慌了神。
“傻姑娘,别哭。”楚焕吃力的抬起手,想将她眼角的泪抹去。分明动作缓慢,却有些笨拙的手足无措。
“我想办法。”章缨握住楚焕的手,哽咽道:“想办法让你继续活着。”
没有料到是这样一句话,楚焕勾了勾嘴角:“拖着这样的身体,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我尚在壮年时,都配不上你,何况是此时。”语气伤感,又带起一阵咳嗽。
……
窗外明月渐渐升起,万家灯火亮了起来,楚焕已没了力气。
章缨颤抖着,仍握着他的手,触感冰凉。
她细细看着眼前的人。这一刻,他再也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圣贤帝王,只是一个带着炽诚心思的普通男子。
他也看着她,声音极轻,却极虔诚:“章缨,我对你存了本不该有的心思,实是无法自控。你可万万不要怪我唐突。”
章缨已泣不成声,只连连摇着头。
“别哭。”楚焕抬起另一只手,仍执着的想为她拭去泪水。
可他的手终究没能触到女子的脸庞,强烈的倦意席卷而来,他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只呢喃着:“可惜,不能同你一起过端阳节了。”
他的手缓缓垂下,再无生息。
“楚焕?”章缨颤声叫着他的名字,可她再也听不到回应了。
心怎么会这样痛?在她的记忆中,她分明该是无心无情。可此刻却锥心刺骨,痛得她几欲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