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日近西斜,馆内的树形已经在鹅卵石的小径上投射出细长的影子。馆内颇为清净,全无有人在其中的样子。
清涟一时有些不敢确定,不由得小声询问。
二表哥笑答,“在的在的,估计又在搞他那套什么资本什么政体的东西。”说着,便推开东间的门,口中喊到,“爹!你看看谁来了?”
接着,清涟便看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手上还捏着一只细毫。
见儿子带着一位年轻女子背光走进来,杨鼎言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便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阿涟?”
舅舅变化不大,只长了一脸的大胡子,清涟都有些不敢认。不过舅舅一出声,这么些年丢失的亲切便自动回笼。她小步奔过去,口中喊着“舅舅!”
八年前一别,舅甥俩便再未见过。做舅舅的,做外甥女的,都忍不住泪水涟涟。
待缓和了一点,杨鼎言自然要问起这突然来访是怎么一回事。
见表妹哭得不行,杨正得便代为答了。
“是那汤显业反了。昨天夜里杀了姑父,表妹这才连夜逃了出来。”
听了这话,杨鼎言一股血气便直冲头顶,“汤显业?”
一摔手上的细毫便开骂,“那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年若不是你姑父救济,他们俩早就绝户了,如今倒好,做了副都督还不算,竟然又将主意打到了禤家头上!老贼狼子野心啊。”
好好骂了一回,心里的气总算平了些,又问起这一路上的事。
想到那位对面的男士,清涟面上便浮起红晕,自然只有说好的。
当舅舅的不明就里,既然说好,便也不再多问,只口中温着声道,“今后你便在这里住下了,放心,舅舅总能保你平安的。”
这声音是少见的温和宠溺,杨正得在一旁看得羡慕不已。像他,长到这么大,从来就无缘得见父亲今日这化成水般的温柔。好在他小时候就习惯了全家对这位表妹的喜爱纵容,当下对于老爹的“铁汉柔情”,也不过略微皱了皱鼻子,便自行为表妹收拾住处去了。
一路舟车劳顿,清涟也的确有些精神不济。火车上虽然坐的不是最差的硬座,但仍然算不上舒适。一下车她就感觉到腰酸背痛,脖子好一会儿都是僵硬的。一路撑到这里,也实在是有些累了。
杨鼎言虽然有许多话要问,但心中还是以外甥女的身体为重。
“阿涟还是先去歇息,咱们晚饭的时候再详说。”
这时候天还算早,清涟便也不推辞了,跟着二表哥的指引,先去好生歇一歇再说。
这莲韬馆也实在是雅致。屋后便是连天的荷,屋外又是秀雅的紫荆,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鼻间又送来清新的荷香,不过片刻,清涟便沉入了梦乡。
外间,杨鼎言少不得要问其他。
“阿涟可说了其他的事?为父见她往日不似这般急性的人,怎的连夜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