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碧落石碎片一如宝石,从剑柄上浮起。
“你不能自己去,我带你去。”他抬都没抬眼,将几颗碧落石浮在空中,手指轻轻拨动着散开的光线:“就这么定了。”
千懿看着那几颗石子,忽然来了主意,轻抬起右手一拨,那些散开的光束合成一道,穿过那几颗碧落石,三颗是不一样的大小,在那束光的穿透下排成整整齐齐的一列,菱形,圆形和方形,如果细看的话,似乎颜色还有深浅的区别。
容渊松开手中控着的劲。
“最小的反倒是能量最的大的。”最小的那颗碧落石在最中间,牢牢地将其他两颗差不多大的环在两侧。
容渊双臂抱在胸前,就看着她会如何动这几块石头:“我现在都还没数清楚,这些石头究竟有多少种排放的方式,不一样的排列,碧落天刃的力量就会有改变。”
“不然随便放试试看。”千懿走上前去拨散了石头,开始兴致勃勃地和容渊讨论起碧落石的放置方式。
“都试试。”容渊指着碧落天刃的剑柄,像个大男孩般一笑:“这把剑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千懿动了动手指,几颗石头被打乱了顺序,重新落在剑柄上,容渊将剑柄打开。
“这些是什么?”千懿趴在桌子上才看到剑柄之内有很多小弯刀一般的脉络,容渊拨动了其中一根,而后将剑柄合上。
“这些都是碧落天刃中的机关,可让碧落天刃具有各种形式的战力,尤其是在复杂的战况下,比如在水中使用火或者水灵术,不过我没太多时间去钻研这个。”他向后一靠,靠在椅背上:“你有空的话,帮我看看好了。”
千懿示意容渊打开剑柄。
她看着那些复杂交错的曲折弯钩,灵机一动,将其中一个拨到另一边。
“你试试看。”她说:“是不是削铁如泥。”
容渊拿过碧落天刃放在一边,渐渐隐形,微光闪烁,好像舍不得从这儿消失。
“我不需要削铁如泥。”他笑:“这把剑跟了我五百多年,它也累了,不需要再锋利了。”
“那不是浪费了这把剑。”
“你不觉得,很多东西,原本就很多余么。”他说。
倒也是。千懿从桌面上抬起头来,水荷色的衣袖垂下来,那是夏漠来的丝绸,柔软得几乎握不住。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种感觉的确是来之不易,千懿有些困了,最近她发现了,只要一放松,或者一没有事情,那些困意就像虫子一样从各处钻出来,她趴在桌子上,尽量不让自己变得懵懵懂懂,可眼神还是朝着一个方向,渐渐变直。
“王子,我先走了,我实在是太困了。”千懿揉了揉眼睛:“昨天晚上看灵经来着。”
“你回去吧。”容渊道:“若是我能去天印,就不会叫你来,最近辛苦你了。”
“谢谢你今日跟我说的话。”千懿起身,望着坐在那儿的他,阳光只照亮了他的半面,此刻跟他说什么都好像很日常,她已经习惯在这个重生之后的世界,至少在这些时间里,他这么一个人就在她面前。
“我就是不喜欢听你说谢谢。”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不过我想说的话都告诉你了。”
他走到她面前来,又很自然地将她抱着,这一次很轻,两个人都在适应着对方,全新的关系,不同于以往,也只不过是以往那层隐着的羁绊终于浮出水面。
“我不想让你走,我想要天下人都知道林千懿,但我要保护你,我只想着你。”容渊贴着她耳边:“从前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固执地往前走,直到遇见你,这些才有意义。”
她心中一动,自己亦是如此,有时候甚至忘记复仇的意义,却唯独想要和他在一起。
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命运,她竟然也懂得了何为沧海桑田。昔人已逝,唯独只有一次的初恋,在碎裂与痛苦中的怦然心动,漂泊与困顿中的相遇和甜美,似乎松一松手就会错过,又好像一瞬间就能地老天荒,此生不复。
“如果时间可以停住就好了。”她嗓子有些哑:“就停在这儿,哪怕是一个下午都好。”
“千懿是最勇敢的。”他已经摸透了她会哭,也摸透了她的性子,这样子并非是出于难过,还有可能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情绪:“不如你用用看时间灵术,看会不会停住。”
“我不要。”她还没忘反驳他:“我不会。”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以后想哭的时候就告诉我。”
抬手给她把流下的眼泪轻轻拭去,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此前他几乎所有的时间中都是独行者,且很少发觉孤独或寂寞,但现在看着她却忽而懂得情感总是贯通的:“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拦着我不让我杀掉洛枫,可是你自己都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容渊说。
“没有啊。”她说,还是哑着嗓子,贴在他胸膛上。
“你不困了?”
她不答话。
容渊一笑,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走到旁边的软塌上坐下来。
“那就这么抱着吧。”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跟他聊着。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在去掉那一层坚硬无比的外壳,杀伐决断的凌厉之后,他只是个男孩子,虽然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克制的沉默,从出生开始就肩负着莫名沉重的使命,在牢笼中,也曾过困兽之斗。
可是这也并没有改变他应有的温暖底色,她想过若是自己换在他的位置,身世背景,不会比当下的自己容易半分。
“我让元海去找凡宇圣翼。”他说:“如果凡宇圣翼能够跟我们订立契约,胜算,会再多几成。”
“嗯……嗯?”她转了好几个弯绕了过来:“找到了么。”
“现在,还没有。”容渊道:“不过神君那边也已经派人出去了,所以我们要争取凡宇,无论他要什么,在当下他是我们能够争取到最强大的灵兽,有了凡宇,在灵兽世界里,神君就没有优势了。”
这些她都知道,千懿想了想,这样也好,无论是自己还是容渊,能够和凡宇订立契约,结果都是一样的,方向也一样。
她柔软的袖子落下来,露出手腕上的手镯。
“这是什么。”他看着她手腕:“这是极北冷银?”
“是的吧……”她一怔,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快就认得出来这个东西。
“嗯。”她点点头。
“这是从哪儿来的。”他问。
“父亲给我的。”千懿说:“一直戴着。”
千懿并没有想到,接下来容渊的话,她听着听着便冒出冷汗来,直到容渊将一枚冰凉的东西放在她掌心里面,千懿心下一紧,这件东西,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是从自己手镯上掉下来的鹿麟兽。
“这是从……哪儿来的。”她问。
她此刻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无巧不成书,也是没有比着这更巧的事情了。
“这是翰城偶然发现的,被我拿了过来。”容渊自顾自地说着,也全然没有注意到千懿越发僵硬的表情。
她随便答应着,还好自己的手镯看不出来是坏掉的,她也已经不需要这枚鹿麟兽来镇压灵力了。
“怎么不说话。”他好听的嗓音此刻也模模糊糊。
他早晚会知道,这个秘密终究将不再是秘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便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还没有想好若是容渊若真明了这其中的矛盾,明明是无解之局,是她自己要挺身而入。还有,她仍旧没有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君,可容渊的心已经在她身上,难道最终她还是要叫自己的仇人,一声父亲么。
狄世炀给了鹿阳和她最惨痛的命运。
日后又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