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也与自己这般忐忑吗?
那时他满腔的意气风发,全没注意到失败者的内心想法,如今他也终于能够感同身受了!
太子殿下进入御书房后,依然如同往日般恭恭敬敬,对英宗陛下行礼如仪;站在其后的众大臣们更是安静肃穆,除了行礼外俱都一言不发。
御书房中,大家坐的坐、站的站,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布政使司那一封能够判定真伪、终结群臣的彷徨的书信。
“报!河北道布政使司来信!”
门外有小黄门高声报道。
“快传!”
“快拿进来!”
“快!”
……
御书房里一时响起四五道声音。
堂上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一同望向桌案后的英宗陛下。
英宗摆了摆手,小黄门立刻向外高声喊道。
“传——河北道布政使司信使觐见!”
“传——河北道布政使司信使觐见!”
“传——河北道布政使司信使觐见!”
……
声音一道接一道的传了下去,那阵阵回音却叫人更加焦急。
似是过了许久,其实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河北道布政使司信使到了。
来人满面尘土,也分辨不清面目,一进门便趴在地上高呼:“大捷……”。
但事实上,此人声音低微,沙哑几不可闻,他高举着一封插了三只雉羽的信封,勉力抬头,想要亲口汇报这封消息。
“快呈上来!”
英宗陛下终于也坐不住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随侍的大太监几步赶过去,从信使手中接过了信封,又几个大步跨回来,将信递到了英宗的手中。
英宗匆匆检查了一遍火漆印信,这才急不可待的打开了书信。
他看着书信,面色几度变幻。最后终于哈哈大笑:
“我儿果然勇武!”
他将书信递了过去,几名六部主官“轰”的一下,一同围了上去,一起观看这封书信。
“什么?我朝大军居然已经到了瀛州?”
“这!这怎么可能?……”
众相公们大惊失色。
若非这封信从信封到内页都有布政使司的暗记,的的确确不可能是人造假而来,这些人简直要比先前金銮殿中那些低等官员还要激动了。
他们想要抓住信使,询问详细内情,扭头却见到那信使,早已保持着跪趴的姿势,卧在地上呼呼大睡去了。
布政使司的信使比雍王殿下军中派来的稍微晚了一些到,但他们也是一样日夜兼程,十日未曾好好休息了。此时见完成了使命,他也终于撑不住了,便是御前失仪这等大罪也叫不醒他了。
到这种时候,众人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雍王殿下到底是使了什么仙法,居然真能一战杀敌十余万?”
战报上其实写的是十二万叁仟两百余人,但大家都说成十余万,心里更加舒坦些。
“而且你看这里——我军伤亡,居然才一千六百七十一人,大多还是轻伤!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一向以眼神犀利著称的平首辅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这封书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这才放下信,双手重重一击掌。
“干得好!”
当年我朝丢失燕云十六州时,他也曾动过心思,想要投笔从戎,去北方边境复我河山,只是后来被家中老母亲给阻止住了。
老母亲说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去了北方只会给当地的军人添麻烦,还不如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打理好民政之事,一样是为国做贡献。
那时正好传来朝廷重开恩科的消息,他便踌躇满志,一心想要高中进士,最后以文辅武,夺回我朝河山。
只可惜他入朝二十年来,即便做到了首辅之位,本朝却依然没有北伐收复失地的能力。
就在他心灰意冷,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我朝北伐的脚步时,那位在他心中,一直只是一位赳赳武夫的三皇子——雍王殿下,正在实现他的梦想。
此刻他万分的后悔,当年雍王殿下还在上书房追随自己念书时,没能好好看看他。
那时候他身为众位皇子的启蒙老师,对三皇子这位刺儿头很没有好感。在一次被此子惹毛了后,一时气愤之下,曾断言他太过顽皮,不通文理,难成大器。
那孩子也不生气,之后便找皇帝停了上书房的课,每日只去靖国公府,随靖国公习武去了。
他当时便有些后悔,只是后来几乎再没单独见过他了,他的这点悔意,便再也没有机会道出了。
如今这个孩子完成了这样的壮举,可见当年他的断言全无逻辑,他的眼光不行呀!
不过随着他无意间的一瞥,发现了僵立在桌案后的英宗陛下那难看的面色,他心中一凛。
不过是稍一转圜,他便明了了英宗的想法,于是他立刻哈哈大笑,打断了群臣的惊叹之声。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陛下英明神武,才能培育出雍王殿下这般用兵如神的猛将!陛下坐镇朝堂,指挥八方,这才有雍王殿下如今的些许胜利!陛下圣明!”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立刻反应了过来,同时弯腰行礼,高呼:“陛下圣明!”
还有人上前说道:“陛下若是能在天正年间,将金人赶出燕云十六州,从此再不敢南下,那陛下便是我朝开国三百年来最英明神武的大帝,也不啻于当初开疆拓土的太祖爷了!”
“不错!陛下,若是战事顺利,说不定明年元日,咱们便能在陛下的带领下去天坛祭天了……”
……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变着花儿将英宗陛下吹捧的飘飘欲仙,英宗心中那些阴霾也似乎随着众臣口中的文治武功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