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道:“李承乾两个儿子,李象和李厥。”
“哦。”张易之轻轻颔首,神色并无多少情绪:
“押解回朝,交由陛下一言定之。”
“张巨蟒,你暴虐残忍,一定会遭天谴的!”
李厥愤怒异常,眸子怨毒。
张易之眉锋陡然凌厉,凝视着他,冷冰冰道:
“你爹李承乾逼宫造反,牵连了多少无辜,他们是不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倘若没有陇西李氏护佑,你们二个能苟活至今?”
“现在羽翼突然崩塌,觉得很无助悲哀是么?”
“住口!”李厥满腔怒火恨天怨地,咆哮道:
“今日你之所为,他日必将应在自己身上,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透过窗户昏黄斑斓的落日,映红了张易之冰凉入骨的墨黑瞳仁,他缓缓起身,接过亲卫的长刀。
“杀了一万人,岂会在意多杀一人?”
张易之走到李厥面前,盯着对方眼里的恐惧,毫不留情挥刀。
鲜血溅在李象的脸上,眼眶通红的他仿佛留着血泪。
“你呢?”
张易之平静的目光对准他。
李象拢了拢耳旁苍白的发丝,嗓子沙哑道:
“那个女皇帝也容不下我,何必再进神都城被她羞辱?”
张易之没说什么,将刀递给他。
李象额角青筋暴起,拳头紧攥,又慢慢松开,颤着手臂接过。
“你下场会更凄惨,历史已经证明过了。”
他直视着张易之,突然咧着嘴笑。
连祖父都不敢去做的事,你张巨蟒做了,岂会有好结果?
死也就罢了,还要遗臭万年,遭史书唾弃!
张易之俊美的脸庞也露出一抹冷笑,寒声道:
“我想生生扯下豪阀手里的肉,可你们不给,那我只好连人一块杀了。”
“终有一天,世家门阀会消失,从我手上灭亡。”
张易之脸上有些阴森的冷笑转瞬即逝,很快他又恢复了淡然:
“看样子你也没遗言,那尽快上路吧。”
李象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如释重负,悄然挺直腰杆,死盯着这位权倾天下的郡王,哈哈大笑道:
“我在天上看着,看看寒士政治能不能代替世家门阀制,看看你张巨蟒的最终下场!”
他的笑声,疯癫而苍凉,无比悲壮。
说完一刀横着往胸膛劈,胸口处被割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涌出,浸透衣襟。
他倒在地上,黄昏中,犹有些余晖洒落在屋顶。
好像听见了,风过陇右。
如泣如诉。
“厚葬。”
张易之转过身去,踱步走回座位。
半刻钟后,护卫押着四个佝偻的老儒,还捧着几本厚厚的族谱。
张易之接过呈上来的族谱,点了点头,族谱能区分一个家族成员血缘关系的亲疏远近。
有了它,后续血腥清洗也更容易展开,主要针对嫡房。
斩草无法除根,便是春风吹又生。
他想如此,但根本做不到,只能尽力而为。
在没有指纹DNA,没有监控的封建时代,想彻底斩草除根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是天下第一望族,他们的子弟散布在各州县,听闻惊天噩耗之后,绝对会逃窜隐姓埋名。
这样缉捕的难度非常之大。
“我并非滥杀之人,三个条件,便不再追究那些漏网之鱼。”
张易之审视着几个族老。
能管理族谱,那在族内地位必然崇高,知道的东西也多。
“休想!你继续大开杀戒吧!”有族老咬碎牙龈,恨意滔天。
张易之眯着眼,冷言:
“好,那我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一个个找出来。”
这塌鼻子族老一双眼冒着火,嘶声裂肺道:
“苍天对我李家不公!我陇西李氏世代忠良保家为民,何以落得如此下场!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杀了你,杀了你全家啊!”
看着已经疯疯癫癫的老人,张易之心平气和道:
“带下去杀了,这具尸体就别埋了,让他暴尸野外。”
“是!”
几个亲卫将族老硬生生拖走。
族老死命挣扎,目眦欲裂:“张巨蟒,你……你好狠毒的心肠!你会被五雷轰顶……”
“狠毒?!”张易之眉目间染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冷寒:
“倘若谋反成功,那你们会对我张家鞭尸挖坟,我现在好心给你们下葬,将心比心,我狠毒么?”
说完盯着堂内三个族老,浑身杀意慑人,厉声道:
“所以你们也想死?!”
三人涕泪横流。
这个地步了,他们怎么会怕死,怕的是李家仅存的血脉断绝!
张巨蟒如果为了一网打尽,不惜搅乱整个天下,那谁也逃不了。
“什么条件……”一个年迈族老艰难蠕动嘴唇。
张易之负手而立,声调冰冷道:
“第一,你们签认罪书,承认谋反、以及承认跟谯县桓氏密谋,欲毁掉淮河堤坝淹死万千民众。”
“绝无此事!”年迈族老惊恐欲绝,“我们身为名门,祖祖辈辈都在保护芸芸众生免遭涂炭之灾,岂会蹂躏天下子民!”
“这条门从此以后没人再进了,还自称名门呢?”张易之似笑非笑,没有啰嗦,接着说道:
“第二,交出土地、钱财、商业、盐铁粮这条利益链,还有铸铜币、铸造兵器等工坊,以及所有跟陇西李氏有过商业契约的家族。”
“第三,丝绸之路各关卡的税收情况列出来,交给我。”
“就这简单的三个条件。”
说完神色恢复平静。
第一条很简单,就是平息舆论,将这场杀戮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第二条也就是门阀望族的命脉,虽然这些东西都已经属于朝廷,但难免有遗漏之处。
张易之不想大费周章去搜寻,索性让他们把具体账薄拿出来。
像盐铁虽然是官府专营,但因为朝代的更迭,期间无数王朝为了获得世家的支持,将天下盐铁的利润分给他们,与皇室共享。
甚至皇室手中的那一份额相对世家而言微乎其微。
很多时候,盐铁市场的价格都由世家操控。
还有私铸铜币,一个国家竟然存在私人印钞机,恐不恐怖?
第三条,就是安抚西域各国,该商业交流依然能交流,该来大周朝圣照旧,别因为这个变故就不敢来了。
我张易之可不是坏人哦,不会去针对外贸,更不会恶意增加关卡税。
“权力争夺无情,我们都只能遵守规则,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于情于理何不向好的方向发展?”
“陇西李氏虽然灭族了,但还有血脉存活,想想他们。”
“我若真狠下心,就算让天下动荡,也要除去祸害。”
张易之眸子幽沉深邃,冷视三人。
三个族老神情悲痛,绝望愤怒交加,最后划为沉默。
良久。
年迈族老眼神怨毒,哽咽:“张巨蟒,你丧尽天良,就不怕做噩梦吗?”
张易之表情不变,淡淡开口:
“就算做梦,梦里也是他们恐惧我。”
说完微微一笑:“看来三位答应了,能配合就好。”
说完起身,负手离去。
……
翌日。
槐树旁。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十分宁静,只是风中隐隐带着令人难受的血腥。
张易之平静看着一个个坟冢,无论其生前有多么煊赫彪炳,死后只是一抔黄土。
他闭上眼睛,伸出手摊开,任由大风吹散手心那抔黄沙。
“西行!”
一道命令传下。
大军离开陇西郡。
天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