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屋,两人欠点儿没被那屋中的恶臭熏晕过去,窄小的窗户透不进多少光亮,只隐隐望见屋角处铺着一团干草,上面不知是躺还是卧的窝着一个人。
“二位寻到此处有何事啊?我已命不久矣,动都不能动了。若是想要问路或者抢夺财务,都无所谓,只求事后能给我个痛快,老朽便感念您心慈了!”那人语中尽显悲凉,竟是在求死。
李澜儿不敢置信的凑近了几分,强忍住恶臭问道:“老人家,您这是病了?俗话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有病就得治啊!”
“哼,说得容易,我现在一没银钱,二......连挪动都挪动不了,试问我该怎么出去治病?靠做梦吗?”老人嗤笑一声,觉得对面这女娃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哥,你帮帮我,咱们先把老人家抬出去,在这屋里什么也看不清,这卫生......呃,味道也不好,还是出去方便些。”说着李澜儿又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去搬老人的身子。
“哎哎,你不要过来,这周围都是污秽之物,弄到身上可就遭了......”老人拼命想要往里侧躲,可惜行动不便根本无济于事。
眼见着自己妹妹一个女子都不嫌恶心动手了,李嵘海只得摒住鼻息,紧走两步跨到老人身前,不管是头是脚,抬起就往屋外冲。李澜儿见状,紧随其后,生怕自家哥哥一个不小心再把老人来个‘过肩摔’。
到了院子里,两人这才看清老人的模样。按说岁数并不算大,顶多五六十岁年纪,头发也只是花白。浑身衣裤又脏又臭,皱皱巴巴黏连在一起。头发胡子也揪成了一团,擀毡打结,像个乱蓬蓬的草垛。脸上蜡黄蜡黄的,不见任何血色,一口黄中带绿的牙,三三两两带着豁口,模样实在有些惨。
“老人家,您可知这庄子是谁家的产业?”李嵘海将双手着实在篱笆上蹭了又蹭,这才问道。
老人不知多少天没见到天日了,眯缝着眼好一会儿才敢睁开,语气不善的开了口:“你们是干什么的?我看你们也不想正经的问路人!”
李澜儿蹲下身,微笑着看向老人,语气和缓的道:“老人家,我们想找李靖淮李老爷家的果树庄子,不知您是否知晓具体位置?”
老人一听‘李靖淮’三字,瞬间精神不少,狐疑的看向两人,沉默许久这才问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李嵘海有些不耐烦,刚要呵斥,就被李澜儿抢了白:“她是小女的家父。”
老人猛然怔楞住了,不敢置信的哆嗦起嘴唇:“怎...怎么可能......老爷一家不是被......被那狗皇帝给抄家了吗?”
李澜儿连忙伸手去捂老人的嘴,轻嘘一声,看向左右,见没有外人这才道:“不可说那些大逆不道之话,小心杀头啊!”
老人侧头,躲开她的手,淡然笑道:“主家不在,我如今又是如此模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杀头还能痛快些!”
“谁说主家不在了?我问你,这庄子里的其他仆人呢?佃户呢?十年前我与大哥来的时候可还好好的,几年时间怎就荒废至此了?”李嵘海终于忍不住质问出声。
老人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瘪了瘪嘴,眼睛渐渐蓄满了泪:“老爷一家被降罪,我们这些做仆从的也受到了牵连,虽然没有赶尽杀绝,可周围庄子知道消息的人家也不是少数。我那大儿因为护着田地阻止人强占,竟被那些恶奴......活活打死了......后来家道中落,我们也没了进项。
其他仆从一见主家不在了,想着没了月银靠山,都纷纷逃了,最后只剩下我们一家。可这田地只要有所收获必定会有人来抢,没有主家撑腰,这偌大个庄子怎会不遭人惦记。我曾想着去寻主家,不曾想小儿子又病了。唉!都是饿的呀,也不知是胡乱吃了什么,肚子涨的那么大,直到最后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是没能治好那病,他娘伤心过度很快也随着去了。
家里只剩我一个,浑浑噩噩又过了几年,只能捡庄里被人抢剩下的东西果腹。前几日又来了几个人,口口声声说这庄子归他们了,要我赶紧滚蛋。我让他们拿出契纸,他们干脆不理,只一迭声的要我离开。我抵死不从,他们就打折了我的双腿,眼见要出人命了这才离开。”
李澜儿听得仿佛天方夜谭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老人的话,字字血泪,模样悲愤至极,根本不像编纂出来的。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把那些先放到一边,想着还是救人命要紧。于是道:“老人家,对不起,让您一家跟着受苦了!我们就是主家,地契我也拿来了,您可以验看一下。等验看完了,咱们先把腿治好,然后再言其他,再不可说什么死不死得了!以后的路还长,我们需要您,以后有我们在,您也再不会没人照管了!”
老人先是皱眉,而后又缓缓的点了点头,将双手使劲儿往衣襟相对干净的位置抹了抹,这才小心接过地契,仔细验看起来。许久,眼泪终是大颗大颗的滚落,险些滴到那泛黄的契纸上,吓得他慌忙将契纸递还回去。
李澜儿接过地契,还未收好,就见老人拼命挪动着身子,搬动两条姿势怪异的腿,就要给他们兄妹跪下磕头,惊得她连忙去拦,却半路被哥哥阻止了。她刚要反驳,就见老人哭着道:“原来老天真的开了眼,保佑主家留下了后人。老仆李丰,拜见主家少爷小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们,真是...真是......小的没有白等啊......”
话音未落,老人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