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王央衍一直都呆在梅园之中修养,等到躺得倦了便偶尔抬头看一眼盘坐在道常亭前的王深藏,不知是因为懒惰还是没有必要,她很少见他离开梅园,甚至是连亭外都不愿踏出一步。
次数多了,她便感到有些好奇,问了一句他到底坐在那里做什么,但他只是回头看她微微一笑,而后道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解释。
他说,“在观星。”
王央衍看了一眼天色,心想,这大白天的,上面都是雪,哪来的星?
虽然心中不解,但她并不想问太多,只是无所事事地盯着他发呆。
许是这些天身体尚有些虚弱,又或是基于其他的原因,她的思绪无比安宁,就连性子都是随着天上飘落的雪慢慢地变得柔软。
过了些时候,王央衍偶然间听闻了宫中二殿下被禁足三个月的消息,脑海中浮现出那名青年冷漠无情的脸,皱了皱眉,实在想不明白那是为什么,便向王深藏问道:“怎么回事?”
王深藏显然知道这件事,道:“是陛下的意思。”
王央衍仍旧不解,“陛下?陛下也知道?”
王深藏说道:“你的身份特殊,陛下自然也有所关注。”
王央衍一愣,似懂非懂。
就算有所关注,但又何至于此?即便她体内寒毒发作的背后不乏有李长邪刺激的缘故,但说到底那其实是自己意志不坚的原因,何况他多多少少还是个殿下,怎能说禁足就禁足?再说了,她听闻李长邪还是清驭司司首,如此这般,岂非……
她知道大周帝君与李长邪之间本便存在嫌隙,但没想到居然会这般严重。
她看着王深藏,欲言又止,“但是……”
“他不该对你出手。”王深藏知道她的疑惑,转过身来拂起袖子倒了杯热茶推到她跟前,风轻云淡地开口。
虽说李长邪没有攻击王央衍,但却施展境界压制逼她下跪。
王央衍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事,正要问什么,却听他又说了一句话。
“既然他敢动手,那便意味着他准备好了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他说的平静,漫不经心又仿佛理所当然,眉目清然而朗润,以背后的一湖白雪相衬,霞姿月韵,宛若不入凡尘不可触犯的谪仙一般。
王央衍从前见到的他一直都是笑意然然、风趣搞怪的,但不知为何这几天他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虽不至于不苟言笑,却气质谦默,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便仿佛自成一方安宁平静的世界,就连说话都是锋芒不露却冷意十足,俨然如藐视众生的无情天神一般。
或许这才是本来的他。
王央衍听着他的话,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世间大修行者轻易间执掌风云,往往皆淡漠寡情,她此前并不是没有接触过如他这般的人物,就比如小师叔,就从不正眼瞧人。
若是她到了他们这样的位置,想来也能做到这般心性寡淡不沾情俗吧。
想着这些,她站了起来,抬步往外走去。
王深藏猜到她要去哪里,没有问什么。
……
广信殿中还是那般寂寥无人,甚至可以说是荒凉。
雪慢慢从空中飘下,堆落在石缝间的荒草里。
李长邪一个人坐在敞天的院子里,坐在放着一杯冷茶的石桌旁,抬起头看雪,或许是在看雪。
他的神情深沉隽永,面具下的双眸映照着漫天雪絮,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
殿里一名丫鬟仆人都没有,雪下得很安静。
不受宠的帝子就是这般,没有人伺候,没有人理会,孤独寂寥。
王央衍拎着一盒自御膳房顺来的糖糕走上长廊,来到他身后不远处站定,双手环胸,眼底映照着前方那个孤寂的身影,情绪不明。
李长邪被帝君亲自下令禁足,不许任何属下或近侍探望,而之所以是属下与近侍,大概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近亲的人。
帝王家向来冷漠,想来也不会有其他殿下前来关心。
她对他并无好感,但也说不上讨厌或恨,只是有些好奇,所以来看看。
想着这些,她默了片刻后正准备走上前去,却忽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些动静,心中讶异,脚步一顿,下意识收敛气息躲到长廊高柱后,静观其变。
门前一袭华贵锦袍撑着伞迎风雪而来,脚步匆匆,似乎还带着些许担忧与着急。
王央衍定睛看去,待看清来人后,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讶。
来的人恰是宫中的五殿下,李呈宣。
只不过他来这里做什么?何况还是单独一人?而且看样子还是偷偷来的。
莫非他与二殿下其实关系匪浅?但她为何从未听说过?
李呈宣撑着伞快步来到李长邪面前,挡住落到他身上的雪,胜若山河风光的脸上隐见担忧之色,问道:“父皇有没有对二尊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