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试。”还真考虑。
二人竟没人提那几人的事儿。
温李蹲下身,隔空从彩虹印记里取出在漩涡湖中心灌来的水,一股脑都滴进石榴树里,“喝了它,效果显著。毕竟你之前都冒出小绿星了。”温李打趣道。
她也属于偶尔喜欢耍宝的那一类人。
海乔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安全。他知道自己练成了“五爪绿脉”。
一片柔软的混沌中,另一个他从腹部钻了出来。
他眼前是一扇高大漆黑的木门,门前一块儿奇形怪状的石头上竖刻着锋利的狂草——大音希声界。
木门中央有一个正在运转着的蓝色漩涡,海乔刚一靠近,就见上面显现出一道绿手影像,绿色的左手缓慢而优雅的在漩涡里舞动,海乔静观片刻,见它停下,便依照记忆还原了一遍。
只见漩涡瞬间消失不见,木门从里面打开了,没有声音,却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儿,全身上下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样一双眼让初见他的人都要不住地惊叹一声:睿智。
他便是大音希声界的守门人——须弥长老,住在界内的芥子山上。那里典藏着有关大音界的各种书籍。
海乔来到这里已经察觉到自己和过去有什么不同了。像是终于从牢笼里解脱了一般,自由了。
他看见穿着绿色裙子的温李坐在一颗小巧的土星上慢慢朝他飞来,一条长着双手双脚和翅膀的黑色小鱼在她头顶盘旋不停。
二人相视一笑,温李拉他上来。
两天后,温李又去了A校,只见平日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年,此时却穿着一身蓝色球衣与同学们在足球场踢球,少年似有所感,瞥到温李时畅快的对她来了一个飞吻,满头大汗的脸上扬起一抹朝气蓬勃的笑容,还眨眨眼朝她晃了晃自己腕上的手链。
温李温柔一笑便挥手离开了。
在这里,不知二人何时还能再见面。
她寻找大音族族人,帮助他们将灵魂深处的异灵释放出来,而大音界就是这些异灵的归属之地。
不知从何而来的异灵一旦撤出人体内,异灵就会解脱,人也会解脱。
“请问你是?”女人听到门铃声去开门,见来人是一个二十岁模样的少女,面容秀丽。
“我叫方格,是鹿先生打电话叫我来的。”
鹿石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放下膝上的电脑探头看她,一脸陌生疑惑的样子“我?没有啊?”说着询问的眼神看他妻子。
二人均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方格感觉自己被耍,有些生气。“明明前天我们还见过面,你说要出高价买我的画。我把画带来了,你却说没这回事儿!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耍人玩儿呢!”她吼起来。
鹿石有那么一瞬间迷茫,不过很快就恢复清明,“方小姐,我真的不认识你。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鹿石暗自揣测她是有心理问题的人,可能有什么心事不好开口。
“方小姐请进,我们去书房谈谈吧”。
方格见自己说了半天他都不相信,一再坚持她有精神分裂的嫌疑,气的她一把将手中包装好的画远远地扔在地上。
本就觉得可笑,真是自己痴心妄想了,一幅小孩子随手涂鸦的东西,再诡异,又能值几个钱?她想发火,却也无能为力。
有些疲倦的离开了。
鹿石打开包装,看到了里面充满奇幻与诡异的画面。
一扇高大的怪门后是一个神奇的世界。那里有一座山,山下有一条色彩深沉的彩色河流,一个个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的人坐在各种不规则的东西上在空中飞行。长着奇怪却发着荧光的植物或高或矮,一条长着手脚和翅膀的鱼和一个全身包裹严实的老人像是在交谈,最诡异的是画的左上角的一处,到处都是蓝色的漩涡,不知是天空还是暗河,盯久了让人晕眩。
鹿石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奥秘,便随手将画扔进垃圾桶里。
鹿亓来书房看见了,鬼使神差的捡出那幅画仔细端详,突然间浑身抽搐,两行鼻血自体内喷涌而出,顷刻间昏过了头。期间手中紧紧攥着那幅被鲜血沾染上的画。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
“她还在找是吗?”少年躺在一块石头上看书。
“不然呢?等这阴轮天一过,你也该去练‘塑身之法’了”。温李蹲在漩涡湖旁试着用湖水做几个不同时间段的月亮挂到大音希声界的上空去。那里已经有许多循转不息、自成规律的小型星球存在了。只是运动方向同漩涡湖一样,也难怪,毕竟他们都是用它的湖水和湖底的岩石做出来的。
远远地湖心处升起来一片叶子,叶面绿的纯粹,却和普通的树叶没有大的差别。
温李眼珠跟着它转,极有耐心的等它飘到少年面前,有些期待的紧紧盯着,却见它悠闲的与他擦身而过,直朝芥子山而去。
温李可惜的摇摇头。还以为每个新族人都有机会获得一枚缘叶呢。不过这才四天时间,来日方长。
果不其然,少年在三年后终于得到缘叶的垂青,和温李一样,他也自创了一个小世界——小桥流水。
温李睡在彩虹上,闭眼感知着人世中的温李。突感手心宛如被烧灼了一般滚烫。红皮书乍然出现,立在她面前,一张张快速的自动翻页。
顷刻间好多本该是大音族的人,一个个出现在了这本书里。
他们,彻底消失了。
温李沉默中看着他们的故事。无法言说的苍凉与悲伤充斥她整个灵魂。
她回来了。难得从温李脸上看出焦急。
“我找到了一个族人,可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不久便发现他已经死了,还是自杀——”
“……还找到其他族人吗?”
“我不确定,但我能初步断定他们有很大的可能。只是……”
“只是他们都死了——而且死的不止他们。”温李平静的语气中掺了几分冷然。温李一挥手将书送到她面前。
她打开就站在原地一字一句的读完。
深吸一口气,声音却也是同样的镇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找芥子长老,你先去叫海乔和关一”久久的沉默后,温李才出声。
她点头消失。
绿衣少女抬眼注视着花园里的彩虹,它比之三年前更大了。花园也变大了许多。
“芥子长老”明明不是大音族的人不可能进来,也找不到这个地方,可芥子长老却十三年如一日的守着这扇算作普通的大门。
他果然站在山洞里盯着大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芥子长老深邃如水的眸子投向她。
海乔和关一出现在她身后,她在将人带到的一瞬间回到了温李体内。
芥子长老开口,说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二句话“我是大音希声界中自然孕育出的道。随之而生,随之而亡。不管过程如何发生,以什么方式。涉及重要的节律,我只能做一个无为的观察者。一切,请相信你自己,灵魂的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它只会隐藏在某个地方,只等一个来开启它的契机。”他说了一番众人难解的话,又恢复原来的状态,看来他的忠告已经结束了。
温李略一思索,转身便走。
海乔要问她什么,她便将另一个自己分离出来,自己去找湖灵。
“阿温,我只记得是有一场爆炸,那时我刚开灵智不久,还没能化成灵体,只感觉自己是在追随着什么,最后来到了这里。我有感觉,我是在找你——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本来的样子。”小黑鱼趴在她腿上费力回忆着。
温李实在想不明白。
不知从何时开始,一股毁灭意味的无形力量似乎笼罩着整个地球,它来无影去无踪,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恐惧的气息,人们只是潜意识里有些不安,却没影响任何日常生活。
只是夜黑的更浓,花儿落的更早了。
“……我们这类人注定是上天的弃儿,他对我们不理不睬,我们为何还要这般狼狈的活着?没有人能治愈我们的孤独。今日我们有缘欢聚一堂,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我们承受不起,那便一同反抗吧。我们不会伤害别人,那便对自己下手。活着就是折磨。我们无法选择开始,那便选择结束。我可悲而美丽的同胞们,就让我们开始我们的计划,共同上路。”
“死亡——”
“活着——孤寂”
“死亡——结束”
“终是遗憾……”
……
最后,他们是活着回去的。只是都像约好了一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自杀了。
从悬崖上坠落,溺死在大海里,从缆车上跳下去……每个人的表情寡淡无味,可细细品味时,却都能找出一丝半缕的喜悦。
这些是温李花费小半个阴轮天从红皮书里搜集到的内容,不能再多了。
画面模糊,人影重叠,檀木桌上多多少少坐着的有十五人。那是一家茶馆,领头的只看得见一道长长的挺拔的灰影。
事情有些蹊跷。他们被迷惑的有些过头了。
因为即便他们孤独痛苦,但也不会轻易死去,大都会像海乔一样,深藏于心的隐隐期待着。
温李耗费了很大的灵魂之力,刚刚使用的算是违背道法自然的禁术了。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却不得不去漩涡湖养伤,在这之前,她要温李也知道。
她看见那家茶馆的名字叫做“沉默馆”,开在一处小巷里。
温李终于找到了她口中的“沉默馆”,见店名用一块儿长方形的黄梨木牌子刻着草书字样,右下方还刻印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她推门进去,见里面布置的果然古香古色,虽稍显简陋,却不失格调。只是风格却冷清寂寥了些,丝毫不显所谓的温馨柔和。
她一进店,那本在一楼角落里喝茶的男生随意一抬眼,与她瞥过来的视线相交,两人均是一愣神,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涌入心头。
可一点儿也不是什么暧昧。
对于她来说,那是经过悠久岁月沉淀、隐藏的危险与排斥。
于他而言,那是笨重的模糊却真实的毁灭与进攻。
一有为,一无为,且都到了极致,两个全然不同的极端,拉起来这一条线不知能到什么尽头。
他眯起眼睛,琢磨着是该让她上楼,还是呆在底下。
二楼是那些让他有毁灭**的人呆的地方,一楼是用来在他眼中闲杂人等的客人招待的场所。
三年前,他偶然间在父亲的书房里见到一幅画,从那时起,他的身体就时不时的开始流血,从鼻子里,从眼睛里,从嘴巴里,甚至——皮肤渗出血珠。
宛如有一种力量就要破体而出一般,撑得他全身的骨髓疼痛难忍,却无法脱离这种未知的掌控。
那晚他被医生抢救回来,就像变了个样子。
他知道自己变了,可又没变,或许,他正在一步步接近真正的他,某些来自灵魂的烙印开始苏醒,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和等待,也许,也要那么一丝丝契机。
可有一件事儿他不需要等待,他要找一个人,并且再次杀了他。
至于为什么用再次,他并不知道,非要说明白,这仅是一种记忆的暗示吧。
他没有找到那个人,三年了,他却看到一些与那人相似的。不出意外,他致力于将他们毁灭、消逝。这个念头再平凡不过。
他逐渐了解到他们这类人不爱说话,古怪可欺,生活古老些,便开了这家茶馆,并取名“沉默馆”。他遍洒信件,写了用了手段的耐人寻味的话,欢迎他们来这儿暂度孤寂时光。
渐渐地,果然有人过来了。
也许真的太孤寂了吧,即便他们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他告诉他们死去结束一切,他们并不害怕,他自己不能冒险亲手了结他们的生命,因为他还要找到那个人,所以他用各种催眠暗示,他们本就无甚生意,本就孤苦寂寥,事情发展的出奇容易。
可不得不说,他欣赏他们,却也不屑。
欣赏他们的灵魂与美好,不屑他们的平和与不知反抗。在他看来,他们是懦弱的、注定要被消亡的对象。他喜好杀戮与毁灭。
他们初到店里时,他都是亲自招待,且隐藏与伪装自己的本性,模仿他们的行为举止,融入其中。
“要喝点什么?”他朝她走过来,语气淡淡,眉眼处清和一片。
温李盯他片刻,先不答话,随意找个位子坐下,位置斜朝着门口的方向。
他本还在考虑她的“归宿”,这下她自己选择了。
见男生依旧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似对周围一切浑不在乎的模样儿。这才道:“一壶碧螺春。”
语音刚落,但见又有一人推门而入,二人均是转了视线。
鹿亓认识她,她从一周前就开始来了,她是属于二楼的人,他只有第一次见面才会亲自引他们上去,之后不用他招待,他们自会上去。
鹿亓没招呼她,她也没打算让他招呼。
就在鹿亓以为她会像平日里一言不发的上楼时,却见温李冲那人招了手。
她竟也真的走了过来,毫不犹豫。
他见女孩儿这才露出进店以来的第一抹笑意对他说:“两个杯子”,比之前,倒是和颜悦色了。
搁在平常,这个女人不可能会跟谁亲近,哪怕是二楼那些人,今日……似有不同。
若不是她并非梦中那抹绿色身影,他定会……不,应该是有联系的……
他转身去里间沏茶。
“我喜欢你”,温李对她说。
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闻言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只要记住一句话,活下去,你期望的东西,说不定真的会到来,只是需要些时间。”
在他端茶上来之前,温李已经把女人的“底细”摸了个门儿清。
见人过来,她抬眼往周围扫视一圈,而后示意:“这不是沉默馆吗?”
他一脸若有所思,顿了会儿才答道:“二楼清静些,你可以去那儿。”
温李笑着摆手,“暂时不用,我也会扰人清静。”说完冲对面的女人俏皮一笑。
鹿亓看着少女灿烂的笑容,总觉得自己得快点将她解决掉,那股残虐感太过强烈,正不动声色的忍着不暴露自己真实性情间,眼角隐有湿意传来。下意识抬手拭去,是血——
似早已习以为常,用灰色袖子抹干净,在座的唯二的两位观众也只是稍稍讶异,并没多问。任他面无表情的离开。
他像是大音族的人,可又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偏——
他对她有敌意。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温李发现有八个大音族的常客爱在茶馆二楼静坐。
想当初那三年来除了海乔外她也仅找到一个关一。这里却一下出现八个。加上不久前死去的十多人。事有蹊跷。
一切都在运动,改变的速度加快了。空气中隐有一种紧迫感不断焦灼。探索着谁的灭亡与新生。
二楼的寂寥无声还在继续发酵。
鹿亓渐渐察觉,自己的计划无用了。而且有明显的事实超出他的所知。
那个三十岁的女人,一反常态的来他店里,乐火朝天的在一楼同几个青年打成一片,叫人陌生,匪夷所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愤怒了。
本在掌控中的一切,都因她的到来转了方向。
鹿亓上去二楼,温李在和一个独臂男人下围棋,吃子间,手中捻着几枚棋子,手腕翻转往棋娄里送。
他看到了那个彩虹印记。
猛然间被无声一击,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好似一段遥远深沉的记忆拨开浓雾,终于重见于天日……
偌大的银河系外,有一颗绿色冒着荧光的星球,静止在浩淼的空间里无声无息,为这灰暗的宇宙增添了一缕美丽的色彩。而环抱着它的一条七彩光带却在毫无规律的绕着它的中心位置旋转舞动。
它的左边挨着一颗漩涡水球,右边,是一片灰色斑驳的星云,它正朝着绿色星球缓缓移动,周边的零星碎石因它的逼近而被悄无声息的吞噬。
吞噬——
鹿亓“噗”地一口血吐在一派和谐的棋盘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让他试试也行,非我族类。也不会练成‘五爪绿脉’。”
“没错,不是的话就消除记忆。”
深蓝色的漩涡湖底黑幽一片,夹着绿丝的湖水围着两人打圈,头顶上各有一只巨大的绿手,随着他们双手的舞动,像是在拉扯二人的灵魂,他们一边消耗魂力,一边从水里汲取能量,周转不息,一下就是一轮天的时间。
温李看望二人时顺便提了鹿亓的事情,他们所想与她无异。
温李于他们而言,似是母亲,又似是一体。微妙的羁绊尽是无尽的美妙。是啊,大音希声界是他们共有的家,在这里,他们释放一切,哪怕他们有使命在身,却并不妨碍他们象自己原本样子的活着。
原来,这才是生存的滋味。
这才是——活着。
通透、清净、沧桑、自由……
温李去漩涡湖湖心取了九瓶水,又去了“沉默馆”。
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她进门没看到鹿亓,就要上去,服务员拦住她,卡在楼梯口上。
“鹿老板说了,今天二楼不开放,里面在装修。”服务员认识她,可不太喜欢,语气干脆不客气。
“是吗?那上面有其他客人在吗?”
“这个,恕我无可奉告,如果小姐要喝茶,就知会我一声,你先找个位子坐着。至于这二楼,小姐还是不要上去了,不然,惹得老板生气,我的工作可就不保了。”
温李摇头笑笑,“好吧,我不为难你,今天不喝茶。”她说着就走。
走出去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一个闪身出现在二楼走廊,她推门而入,不远处摆着一架花鸟屏风,轻轻绕过去,听到里面传来的那道很有几分独钓寒江雪的声音。
“我们在这世上了无生趣,虽没有无缘无故的死,可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生……不必让身边人怀疑我们的死去,是我们能做的唯一保持真我的最后一件事,这事关我们的尊严……”
又是他——鹿亓。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休闲服,棉布布料,衬着修长却不壮硕的身材很有美感。
错落的散布在各个椅子上的八人均是沉默不语。似听非听。可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又在蛊惑。
“算不上错”,温李出声。果不其然鹿亓回头看见她,有那么一瞬间一股杀意自眼睛划过。她总是不经意间在重要的时刻出现。她是怎么上来的?
其余八人也在一瞬间朝她望去。
好不整齐划一。大家都是三十朝上的岁数,那一瞬间温李愣是看出了可爱,便遮不住自己脸上的笑。
大家都在笑,只是一个是嗜杀的,八个是欢迎的。温李是纯粹的。
与对鹿亓不同,他们不再是无动于衷的平静和死寂,他们眼中浮现了温柔、明亮。就像夏日清幽的月亮,即便偶尔被黑云遮住,也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直至黑云离去,它再次出现,依旧美好。他们身上乍然散发出的信赖与温暖,温李早就不陌生了。想当初关一比他们更甚,搂着她哇哇大叫,叫她罕见的呆在原地反应了一秒才想起自己要对他说的话。
温李毫无章法的在八人面前来回穿梭。每人都递上去一个水瓶。
鹿亓冷眼旁观看着这一切,彼时早已背在身后的双手正狠狠捏着一个紫砂杯,指甲泛白。面色依旧伪装的天衣无缝,真是一个好功夫!
接过泛着绿丝的透明水瓶,众人依然零交流。
究竟世间有什么东西才能打破他们面上的平静,让他们突破那个主动的阈限而去行动呢?这个问题鹿亓曾好奇过那么几次。可如今早就懒得理了,因为无论如何,他要他们死,消失,所以他不需要纠结更多,那都与他无关。
不过,他们终究是颤抖了,细微的。这也是一个突破性的反应。
不知是怎样一份激动,一时间竟有几人落下泪来,尤以左后方那个独臂男人为甚。五大三粗的成年壮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经不住鼻子一吸溜,这一阵响总算打破了空气中入定般的平静。
温李当着众人的面腾空从彩虹印记里抽出一把折扇,上面无字也无画,空白一片,和她一袭黑裙很是相衬。
她右手一挥将扇子散开,象征性的对着自己扇了两下,为的便是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就像当初给海乔看石榴树时一样。初始的一些不可思议也能提起他们对于“五爪绿脉”的虔诚心。
一眼瞥过鹿亓,她轻抖手腕将扇子平展开来,第九个水瓶安稳的立在上面,被主人递到男生跟前。看过人世中的电视剧的温李自觉有些耍帅嫌疑。
鹿亓自然没接。若他果真也是大音族人,那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葩。
温李不觉尴尬,自然温柔地强硬塞到他手中。“拿着。”她虽然怀疑,可心里还是把他归为大音族的人。关于再往前的真相,没有记忆的她又怎会知晓呢?
“大多数的人与我们脚下的地方融洽的和谐美满,他们与自然同处,伤害与享受永远转换自如,这是人类生存的规律。任何东西都无法剥夺他们生来便有的求生欲,他们在这里获得**,在这里满足自身所需,在这里开怀大笑,即便是痛苦,他们也有归属感,他们从来不会真正的孤独。他们无疑是庞大的一族。无论是最终的归属,还是又一轮的新生都真实的属于这个地方——地球空间。可我们同样生而为人,为何用多少时光都无法说服自己去生,灵魂深处的苍白与压抑时刻侵蚀着我们的生命。我们生来算是异类,最平和的异类,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够听得到我们在说话,无论是高谈阔论,还是沉默寡言。就像现在的你们,坐在一起,可又没有互诉衷肠的**——那是你们的灵魂还没有得到释放,你们体内的异灵早已急不可耐,只等一个契机,就要自由——”
温李手拿折扇,凌厉地朝几人一指“喝下它,我带——你们释放——找到归属”。
没等多久,不用她再催促。八人没有丝毫犹豫的咕噜咕噜几声饮尽瓶内的水。
在座的有谁在怀疑?在怕呢?
鹿亓没喝,不过也没把瓶子扔出去,他收进自己的兜里。
温李手指翻飞,诡异而优美的在空中变换动作,一缕长发随着她摆动的手臂起起落落,在花样的手舞中,暗系的七色彩虹印记在手腕翻转时时隐时现,又是一阵暗色调的流光溢彩,这种色彩的美丽只属于大音希声界。
不知何时,关节处浮现出一丝绿线,像是人体经脉,逐渐过渡到全身,那是生的力量,灵魂连接身体的秘密。
众人眼睛一眨不眨,不用温李多说,他们的异灵自动驱使着身体去跟随温李的节奏。和着旋律走向自由的深海。
莹莹绿光,照的周边的摆设都像多了灵气,一个个扭曲变形。像是倒在地上泛起波浪的屏风,自由的在各种不规则形状中转换的茶壶,和被来回折叠的木桌,唯一安静的就属八人坐下的凳子,可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在以一种缓慢的让人发觉不到的速度转圈。直到很久以后,坐在它上面的主人才发现自己竟然背坐着,对着后门的方向。
鹿亓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观看,没有要插手打扰的意图。
运动悄无声息,那个独臂男人率先成功了。绿光大闪,他的肚子里钻出一团东西,而后飕地不见了。他的异灵完全的与他自身的灵魂相分离,两者均获得了自由。
诚然,他此刻正身处大音希声界。那个他体内的异灵的最佳归宿地,可以说是熬出头了。
解脱后的好心情使得男人起身豪爽大笑,冲一脸冷漠的鹿亓江湖式的略一抱拳,扬长而去,洒脱的姿态好不快活。
其后又有三人陆续入了族。这是件值得人开心的事儿不是吗?温李觉得为此大音希声界有必要到须弥山山顶来一场篝火舞会,虽然芥子长老永远不会参与他们。他们也可以在大音界的天空中飞行,那儿有太多奇形怪状的小型星球,但最小的也有一个热气球那么大,最大的一个在最高空,所以在下面看起来也挺小。说到这儿就不得不说一下,星球们大小不一,但自下往上看都是差不多的直径,因为温李根据它们的大小调制了不同的距离,这也是那十年来她打发无聊的小游戏。被小黑鱼弄乱过数次,可最后还是都被她一一纠正过来了,只是有些星球的位置有了变动。
而且自上次以后,红皮书再没出现过死亡者的名字。
眼前来看,一切发展的还不错。起码不坏。
温李停下动作后就坐在边儿上喝茶,看着他们练习“五爪绿脉”。
奇怪的是,鹿亓站在一旁随时给她添茶。不过,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神情。
盯着盯着一瞬间有那么几分恍惚。
记忆如雨滴般稍稍滴落了些,落进凑到嘴边的茶水里。温李看到一只巨大的绿色手掌,那是一种浑厚而清幽的绿,与“五爪绿脉”的绿,与灵叶的绿无甚区别。它巨大到温李几乎看不出它的边界,在什么地方。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有一瞬间它五指微拢了一下,是在跟她打招呼吗?
又好似一滴水落下,画面瞬间被打散,水滴荡起的**纹理恍然一下便如梦般消散。温李抬手一抹,原来是自己的眼泪。
她竟也哭了。可是为什么?
是关于被尘封的记忆吗?
大抵是说不清的温暖与某种思念。
关于最初的开始,是怎样的真实?
还有四个人没有成功,可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在这里,她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哗啦哗啦的雨声如此清晰的自大开的窗户边传来,不时夹杂着几声轰隆的雷鸣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湿意,混着一室茶香,不自觉有几分和谐,又或肃杀。
除温李外,此时店里空无一人,大门都关了。
她摇摇头,闪身出去,顺便把二楼的灯光给熄灭了,徒留一室冷清漠然。
鹿亓就蹲在店外不远处一汪水洼边,漫天的大雨早就把他淋了个通透,一头湿哒哒的头发紧贴着头皮,嘴唇发白。
可那眼神,始终透着不明的意味,隐秘的自成一格,像是芥子长老,却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是大音族族人吗?他的眼睛在流血,只是刚冒出一抹红意,便被随之而来的雨水冲了个干净。
温李踏入雨帘的那刻,已从花园里取了一把油纸伞,喜爱山水画的海乔亲手做成的,对于他们来说,亲自做一件东西不算什么,但做出的能让人产生共鸣、乐于欣赏的美,才值得一笑。它的颜料与材质均是取自大音希声界里的植物——芥子山上的菩提花——神奇林里的彩虹树——永恒持久的散发着人世中类似木香的味道。
她撑伞到他面前,挡住了他头顶源源不断落下的水滴。他不抬头,不说话。
可他并不是另一个海乔。
她一手为二人撑着伞,一手拿着蓝皮书翻看,到底了它会自动翻页。经过刚才,她也不必在他面前避讳。小马扎也好久没用,它暂时被搁置在温李在人世中的家里,那是一处不错的院子。
“看”鹿亓开口,声音凉薄,透着清晰的挑衅意味。
呵——
他扔出手中不知何时攥着的一只僵硬的鸟儿,它的躯体变了形,一边的翅膀只一点皮肉挂在身上,血已流干,被大雨冲的杳无踪迹。
温李并不悲伤。
但她却断定了一个事实,他不是大音族人。
因为他们永远不会去主动杀戮,他们没有戾气,哪怕遭遇怎样的折磨。
事物是公平的,他们一族拥有创造一切的能力,可同时也只会隐藏在自己的圈子里,不去攻击与伤害。
可眼前这个人不是。
他非大音族族人,也不像人世中的常人,他是特别的,无疑也是危险的。可又与她何干?他们无法反抗,只能接受,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回归大音族,呆在自己的族内,有幸获得缘叶的话,就可以自己再开辟一个新世界,那个世界完全属于自己。
“喜欢杀戮?”又是一个奇怪的族群吗?
“它是我的意义。”
“生灵们总是有各自存在的意义——你是如何得知的呢?”
“杀戮——还需要理由?意义不是解释一切吗?”鹿亓邪性一笑,眸中尽是煞气。
“那要永无止境?”温李追问。
“只要我还活着。”
温李蹙眉,“不知道你是什么道,不过我无法左右,你既不是我要找的人,那便就此别过吧。至于你这个茶馆——你是不能再鼓动他们自杀的。你模仿的很像,可你毕竟不是。”只要我在。
说完正要转身走,眼珠已经转向一旁了,却听“噗嗤”一声钝响,刀插入身体的声音引起了温李的注意,她感受到了疼痛,虽然迟钝,可她的身体确确实实属于人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