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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第八集拍摄(上)

翌日。

《心影链接》第六集昨晚已然上线,上周拍完的第七集正在紧锣密鼓地后期制作中,今天正是第八集,也是网游戏份最后一集的开拍日,秦绝甫一走进片场,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焦急和雀跃,周遭忙碌的身影既像等待放学的学生,又像得知公司即将裁员的员工。

给她上妆的化妆师亦是如此,网游部分正式杀青后,她在剧组的工作也随之结束,一时不知道是该喜滋滋地心想发工资了放假了,还是该紧赶慢赶地找下家,免得自己陷入空窗期。

“调换场次?”正做着妆造,扈长铗带来最新消息。

“是。原定的特效化妆师出了意外,制片紧急联系到的新化妆师只有今明两天腾得出时间。”扈长铗解释道,“所以孔导将第十二场戏调到了今天下午。”

“我知道了。”秦绝应道。

临时调整拍戏场次是常有的事,她并不意外,也适应良好。

“要过台词吗秦哥?”张明机灵地问。

“来。”

张明遂“唰唰”翻开剧本,翻到对应的那一场,念起姜榕的台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上妆的时间里将一段对手戏过完,末了张明“呃”了一声道:“后面就是动作描述了。”

“嗯,放下吧。”正好化完了妆,秦绝拿着戏服往更衣室走去。

剧本不像分镜本,里面主要写的是台词,具体是哪个机位、哪个动作,到时候要现场听导演的安排。

第十二场戏是第八集末尾的内容,即“惊宸”在血樱树下轻吻“茸茸”的眼睑,随后自尽销号,离开网游世界。

如往常一般,秦绝凝视着等身镜里的黑山羊,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一点点变得沉重,又从沉重转为故作轻松。

第六集最后邬兴阳出意外的事可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廖京臣察觉到不对,着手调查,不久后便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呼吸凝滞,只觉自己从头到脚被人——被廖鸿靖——狠狠浇了头冷水,激得他手脚冰凉。

我得意忘形了。

他想。

只是因为廖鸿靖难得地松了口,准许他参演年末舞台剧,他就得意洋洋地以为自己终于在这场儿子与老子的博弈里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将父亲之前做过什么事,又是怎样的行事作风都抛诸脑后,毫无防备地、开开心心地开始了奔波,一边在竞争戏剧男主角上勤勤恳恳,一边在网游里和姜榕甜甜蜜蜜,为自己构思出一幅天真的,理想和爱情两手抓的美好图景。

他不该,绝不该,放松警惕的。

隐于幕后的对手伺机而动,带着一脸慈笑向本应公平的竞争跷跷板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压下了其中一头。

而那时廖京臣在做什么?

他正一无所知地和他的姑娘翩翩起舞。

幼狮为它的松懈付出了代价,廖京臣喉头发紧,眼前被一团团黑雾笼罩,霎时间有天旋地转的错觉。

他回头再看姜榕,只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来自命运的讽刺。

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啊,竟然真的以为能和心爱的女孩一起瞒天过海,迎来幸福美满的结局。

这怎么可能呢。

有廖鸿靖在,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这对父子是如此相像,像到廖京臣完全猜得到廖鸿靖在得知姜榕的存在以后会做出什么。

他或许会拒绝承认这个儿媳,用他一贯的温和却威严的话术逼迫廖京臣与姜榕断绝关系,随后与哪一家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孩交往、成婚;又或者,他会看在廖京臣的面子上,出于对自己小儿子的爱护和宠溺接受姜榕,然后热心地提拔她,教育她,将她培养成他心目中最完美也与廖京臣最为般配的模样。

可姜榕不该承受这些。

她有她独立的人格,有她的目标,她的追求,她没有任何理由吃这样的苦,被廖鸿靖捏扁揉圆,失去独属于姜榕的那部分,塑造成“廖京臣的妻子”。

贴着“非卖品”标签,摆在橱窗里供人赏玩的漂亮娃娃已经有一个了,不需要也绝不该在他身旁摆上另一个。

更衣室里的秦绝闭上眼眸,微微向前,额头隔着发丝抵在镜面。

还有一件事,你深深藏在心底。

——不,别说了。她体内的廖京臣发出哀求的声音。

那是你最深切的恐惧,你连想都不敢拿出来想一下,生怕它变成现实。

——闭嘴,别再说了!暴怒的黑山羊无力地咆哮。

“摊牌吧。”秦绝轻声说,“你害怕她变成陈一娜。”

身体里的那颗灵魂重重地震了两下,旋即像释放了最后寿命的灯泡,缓慢地黯淡下去了。

这是秦绝写在人物小传里的内容。

她先前做角色分析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缺少了什么,后来,她在完全沉浸的状态下猛然惊觉,原来拨开层层情绪,潜藏在痛苦、不舍、决绝之后的,是廖京臣不可言说的惧怕。

他相信姜榕,却仍止不住地怕她改变,变成一个与他距离更近,更为亲密,也更容易监视他,将他一举一动乃至每一句情话每一条思想都汇报给廖鸿靖的翻版陈一娜。

廖京臣当然,当然对他深爱的姑娘抱有信心。

可“姜榕等于茸茸”的事像一枚回旋镖刺进他的心头。

他曾经是那么惊喜他们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现在又是那么的恐慌姜榕会被廖鸿靖发现,被他盯上。

因为“茸茸”是唯一一个没被廖鸿靖安排着与他交好、产生联系的对象。

她是他人格的证明,有她在,他就不是廖鸿靖一手打造出的木偶,而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属于自己也属于她的活生生的人。

廖京臣不敢想象倘若他最后的这根救命稻草也变成廖鸿靖手里缠裹他的蛛丝,他会崩溃到何等地步。

“那个男人真是太可怕了,不是吗。”秦绝的声音轻得像一触即碎的肥皂泡。

廖京臣蜷缩在她眼里,眼睛紧闭,拳头也攥紧。

是啊,廖鸿靖是他无法战胜的高山。

他本以为——本以为可以取胜,却被邬兴阳躺在病床上的画面一度扯回了噩梦般的那天。

那一天,他坐在父亲的书房里,窥见他爱他爱到极致的真相。

晕眩,头痛,耳鸣。反馈到生理上的痛苦犹如一只无形的手悬在他头顶,提醒着他,他不过是一只自以为是的蝴蝶,以为自己飞得有多高有多远,实际上却始终都被黏在捕食者的网中。

廖京臣能感受到汗水从额头缓慢往下流淌的感觉。

很可怕,让他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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