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胥的眼眶转瞬间泛起了泪花,她五指扣紧了那些帖子,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一般。
半晌后,李胥听到自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说道:“馥郎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我一定不会在外面给你丢脸的。”
旁边一直垂首的下人琢磨着自家这老爷和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敢抬头,只是转头出去时,就跟其他人嘀嘀咕咕了。
那日起,府里的风向便对李胥好转了些,毕竟这老爷都把夫人当主母尊重,其他下人还敢怎么怠慢?
随后,李胥便有如落荒而逃般,握着那一摞帖子转身出去了。
王馥朝下人摆了摆手,示意他跟着出去,自己则坐回了案边,照着右侧的字帖开始临字。李胥过来找他,为的是什么,他一清二楚,可他并不直白说出来,只是从细枝末节的事说起,给李胥一点甜头。
因为王馥深知李胥的性格。
知道李胥只有在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情绪之下,才会谨小慎微,不在长安城里替他惹出点事端来。
所以才有了王馥对她这么几个月的有意疏远和若即若离。
他是不会赶李胥离开的,因为她的身份,也因为她离开之后,决计无法一个人独自在外存活。只是这一点,永远也不能被李胥知道。
此时此刻的皇宫里,张锦娘正在庆祝。
她觉得是自己将沈娇娘以及她那个奸生子给赶出了皇宫,故而小酌了几杯,醉眼朦胧地趴在自己宫里的小花园儿那赏着花。
姑姑们站在旁边,一面劝她少喝点,一面提放着殿门口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偏巧,李绩协同裴敏儿来了。
张锦娘喝到兴头上,起身赤足,踩在松松软软的泥土上,一手摘花,口中高声喊道:“正宫空置又如何?她裴敏儿怀了身孕又如何?谁敢藐视我张锦娘?!谁敢?”
“娘娘——”一旁的姑姑们是胆儿都下破了,想要劝阻,却又碍于李绩的目光,而不敢说话。
李绩也没有发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锦娘胡闹,期间甚至与裴敏儿侧头低语了几句,安抚她不必担心。
裴敏儿能不担心吗?
这张锦娘明显是喝多了,谁知道一个醉鬼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可不想平白遭了罪去。
今日她就不该起这个意来看张锦娘。
想到这儿,裴敏儿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些。
李绩以为裴敏儿是在担心张锦娘,便将裴敏儿护在身后一些,随后再次宽慰她道:“无事,且看她怎么个闹发。”
“白日里张友恪还在同朕说,自家小女性格不好,若平日里有什么不恰当的,希望朕多担待一些。”说着,李绩转眸去看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跳起了舞的张锦娘。
其实李绩倒不是多么讨厌张锦娘,在他看来,女人适当地耍些小性子是无可厚非的,如张锦娘这样的,生得不错的美人更是有着被忍让的权力。
只是美人虽美,若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李绩的底线,他也就只会觉得厌烦了。
还好,眼下李绩看张锦娘这般跳脱肆意,倒也不认为她可恶,只是觉得新鲜极了,所以才能心态平和地看着她打闹造作。
“娘娘,您歇了去吧?”有姑姑大着胆子去劝张锦娘。
结果张锦娘反手一巴掌扇在那姑姑的脸上,跟着呵斥道:“歇什么歇,天王老子来了,本宫也不歇!今日是个好日子,沈娇娘那种披着人皮的狐狸精离了京,是天大的喜事,喜事临头,本宫乐意小酌几杯怎么了?”
啪——
如果说之前李绩一再忍让,那么此时此刻他听到张锦娘如此在背地里说沈娇娘之后,便有些出离愤怒了,于是登时上去一巴掌,把张锦娘扇得摔在了地上。
刚要破口大骂的张锦娘扭头一看李绩,酒醒了大半。
她连滚带爬地到李绩腿边,双手紧抱着李绩的腿,小声喊道:“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请陛下饶了臣妾吧。”
要知道,李绩是从来不动手的。
张锦娘挨了一巴掌,立刻就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半点糊弄的话都不敢说,一开口便是求饶。
李绩俯身拧着她的下巴,寒声说道:“沈卿是国之肱骨,不管是西出边疆,还是亲身历险挽救长安,都是实打实的功绩,你这等后宫无知妇人,若再敢用那等卑贱的字眼说她,朕便叫你瞧瞧,什么是天子之怒。”
一地的姑姑都在发抖,谁也不知道这砍头的铡刀什么时候就落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能颤颤巍巍地跪成一排。
“陛下,臣妾知错,臣妾知错了。”张锦娘口头喊得痛快,心里头对沈娇娘的怨恨却是更重了些。
已经离开长安远去的沈娇娘自然是不知道皇宫里的这一幕的,连张锦娘被废,都是顺着那朝堂格局大变的消息一并送到沈娇娘手上,才叫她知道。
姜越之冷笑几声,说:“张友恪养出这么个女儿,倒是自食其果了。可惜,张家林家没怎么被牵累,连张锦娘自己,也只是废了淑妃的称号,打为美人。”
沈娇娘拍了拍怀里的沈逸茗,无甚在意地说道:“她只是对我出言不逊,又不是真犯了什么大错,李绩只要不是昏了头,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李绩喜欢她,但也仅仅止步于喜欢。
因为在她之外,还有许多对李绩来说喜欢,甚至是喜爱的东西。他爱江山,爱权力,爱这世间的万民,也爱那深宫里的诸多没人。
天子之爱,何其宽广。
七香端着茶水进来,一面替沈娇娘与姜越之沏茶,一面说道:“外头有几个人说要见您,您看……要不要奴婢把她们轰走?”
“什么人?”沈娇娘问道。
“几个姑娘。”七香敛眸将茶水分别朝他们二人推进,随后继续说道:“其中有一个,自称是芳容。”
沈娇娘登时起了身,茶也不喝了,连忙快步出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扬州的一处客栈,姜越之出手阔绰,直接将整个客栈都包场了,所以这外来的客人想要进到客栈里头是行不通的,只能在外头等着。